拿出銀子。
顯的俺們院裡人家,隻是愛錢了。
」應伯爵走過來說道:「老媽你依我收了,隻當正月裡頭二主子快倉,快安排酒來俺每吃。
」那虔婆說道:「這個理上都使不得。
」一壁推辭,一壁把銀子接的袖了。
深深道了個萬福,說道:「謝姐夫的布施。
」應伯爵道:「媽,你且住,我說個笑話兒你聽了。
一個子弟在院阚小娘兒,那一日作耍,裝做貧子進去。
老媽見他衣服藍縷,不理他。
坐了半日,茶也不拿出來。
子弟說:『媽,我肚饑,有飯尋些來我吃。
』老媽道:『米囤也曬,那讨飯來?』子弟又道:『既沒飯,有水拿些來我洗洗臉罷。
』老媽道:『少挑水錢,連日沒送水來。
』這子弟向袖中取出十兩一定銀子放在桌子上,教買米顧水去。
慌的老媽沒口子道:『姐夫吃了臉洗飯?洗了飯吃臉?』」把衆人都笑了。
虔婆道:「你還是這等快取笑,可可兒的來?自古有恁說,沒這事。
」應伯爵道:「你拿耳朵,我對你說。
大官人新近請了花二哥表子後巷兒吳銀兒了,不要你家桂姐了。
今日不是我們纏了他來,他還往你家來哩!」虔婆笑道:「我不信。
俺桂姐今日不是強口比吳銀兒好多着哩。
我家與姐夫,是快刀兒割不斷的親戚。
姐夫是何等人兒,他眼裡見的多。
着緊處,金子也估出個成色來。
」說畢,客位内放四把校椅,應伯爵、謝希大、祝日念、孫天化四人上坐,西門慶對席。
老媽下去收拾酒菜去了。
半日,李桂姐出來。
家常挽着一窩絲、杭州攢金累絲钗、翠梅花钿兒、珠子箍兒、金籠墜子。
上穿白绫對衿襖兒,妝花眉子綠遍地金掏袖;下着紅羅裙子。
打扮的粉妝玉琢。
望下不當下正,道了萬福,與桂卿一邊一個,打橫坐下。
少頃,頂老彩漆方盤,拿七盞來,雪綻盤盞兒,銀舌葉茶匙,梅桂潑鹵瓜仁泡茶,甚是馨香美味,桂卿、桂姐,每人遞了一盞,陪着吃畢茶,接下茶托去。
保兒上來打抹春台。
纔待收拾擺放案酒,忽見簾子外探頭舒腦,有幾個穿藍縷衣者,謂之架兒,進來跪下,手裡拿三四升瓜子兒:「大節間,孝順大老爹!」西門慶隻認頭一個叫于春兒,問:「你每那幾位在這裡?」于春道:「還有段綿紗、青聶钺在外邊伺侯。
」段綿紗進來,看見應伯爵在裡,說道:「應爹也在這裡。
」連忙磕了頭。
西門慶起來,分付收了他瓜子兒,打開銀子包兒,捏一兩一塊銀子掠在地下。
于春兒接了,和衆人扒在地下,磕了個頭,說道:「謝爹賞賜。
」往外飛跑。
有朝天子單道這架兒行藏為證:
「這家子打和,那家子撮合,他的本分少,虛頭大。
一些兒不巧人騰挪,遶院裡都踅過。
席面上幫閑,把牙兒閑磕,攘一回纔散火。
轉錢又不多,歪斯纏怎麼?他在虎口裡求津唾。
」
西門慶打發架兒出門,安排酒上來吃酒。
桂姐滿泛金杯,雙垂紅袖。
肴烹異品,菓獻時新。
倚翠偎紅,花濃酒豔。
酒過兩巡,桂卿外與桂姐,一個彈筝,一個琵琶,兩個彈者,唱了一套霁景融和。
正唱在熱鬧處,見三個穿青衣黃扳鞭者,謂之圓社。
手裡捧着一個盒兒,盛着一隻燒鵝,提着兩瓶老酒:「大節間來孝順大官人貴人。
」向前打了半跪。
西門慶平昔認的,一個喚白秃子,一個是小張閑,那一個是羅回子。
因說道:「你每且外邊候候兒,待俺每吃過酒,踢三跑。
」于是向桌上拾了四盤下飯、一大壺酒、一碟點心,打發衆圓社吃了,整理氣球齊備。
西門慶出來,外面院子裡,先踢了一跑。
次教桂姐上來,與兩個「圓社」踢。
一個揸頭,一個對障。
抅踢拐打之間,無不假喝彩奉承。
就有些不到處,都快取過去了。
反來向西門慶面前讨賞錢,說:「桂姐的行頭,比舊時越發踢熟了。
撇來的丢拐,教小人每湊手腳不疊。
再過一二年,這邊院中,似桂姊妹這行頭,就數一數二的,蓋了群絕倫了。
強如二條巷董官女兒數十倍。
」當下桂姐踢了兩跑下來,使的塵生眉畔,汗濕腮邊,氣喘籲籲,腰肢困乏。
袖中取出春扇兒搖涼,與西門慶攜手并觀,看桂卿與謝希大、張小間踢行頭。
白秃子、羅回子在傍虛撮腳兒等漏,往來拾毛。
亦有朝天子一詞,單道這踢圓的始末為證:
「在家中也閑,到處刮涎,生理全不幹,氣毯兒不離在身邊。
每日街頭站,窮的又不趨,富貴他偏羨。
從早晨隻到晚,不得甚飽餐。
轉不的大錢,他老婆常被人包占。
」
西門慶正看着衆人在院内打雙陸踢球飲酒,隻見玳安騎馬來接,悄悄附耳低言,說道:「大娘、二娘家去了。
花二娘教小的請爹早些過去哩。
」這西門慶聽了,暗暗叫玳安把馬吊在後邊門首等着。
于是酒也不吃,拉桂姐房中,隻坐了沒去一回兒,就出來推淨手,于後門上馬,一溜煙走了。
應伯爵使保兒去拉扯,西門慶隻說我家裡有事,那裡肯回來。
教玳安拿了一兩五錢銀子,打發三個圓社。
李家恐怕他又往後巷吳銀兒家,使丫鬟直跟至院門首方回。
應伯爵等衆人,還吃二更鼓纔散。
正是:
「唾罵由他唾罵, 歡娛我自歡娛。
」
畢竟未知後來何如,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