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态可掬的,結結巴巴地說:“你們别胡說八道的,酒瓶是我打開的,沒有不是酒的道理!”
“酒怎會有泡沫的,而且臭得好像是‘萊沙爾’!”魏申甲說。
“試一試就可以知道了嘛!”宋琪聽說,即擠進了屋子。
“我喝一杯給大家看看!”鄭毛端起了杯子,張大了血盆大口,以英雄本色,整杯酒倒下去,隻聽“哇”的一聲,他又把酒噴出來了,雙手堵着嘴,呼痛不已,他的嘴巴和舌頭全燒傷啦。
果真的,那是消毒藥水“萊沙爾”。
裝在另一隻酒瓶裡的也是。
“媽的!是誰開的玩笑?”麻皮張一義怪叫起來。
“這不是飲酒,是叫我們服毒了!”魏申甲也叫嚷起來。
這興高采烈的場面刹時間變得異常緊張,連宋三爺兩老也趨過來了。
“快把那送酒來的人抓住!”廖二虎比較冷靜,立刻吩咐說。
那一批在“黑社會”裡混得略有點名堂的,一個個如狼似虎,啟門的啟門,卷衣袖的卷衣袖,好像就要發生一次盛大的毆鬥。
樓梯上十數人淩亂的腳步聲,大夥兒全沖下樓去,街面上是冷冷清清的,隻剩下炮竹的殘渣,所有的店鋪都打烊了。
連燈光也掩去。
一盞昏黯的路燈,幾隻飛蛾圍繞在燈光處直打轉。
那送酒來的人早已不知去向啦。
宋琪瑞起了酒瓶,隻見其中一隻酒瓶的背面上貼有小小的一張紙片,上面寫着:“阮難成敬賀”。
“嗯,又是這家夥搗的亂,竟鬧到宋三爺的家裡來了,可謂膽大包天啦!”廖二虎非常氣惱地說。
“這等于是向我挑戰了。
”宋三爺好不容易才把所有的憂郁煩惱置諸腦後,這時候新的煩惱又光臨了。
在黑社會裡打滾數十年,混至白發蒼蒼,自從宣告“收山”之後就不再問江湖上的瑣事了,如今竟有無名之輩挑上了門,這等于是“奇恥大辱”,宋三爺還能夠不管嗎?
自然,對方的目标是針對宋琪和高麗黛而來,可是宋琪是宋三爺的獨生子,高麗黛已是三爺的兒媳了,“國家講法江湖講理”,縱然宋琪和高麗黛真有什麼不對,對方應該堂堂正正站出來論理才對,也或是“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宋三爺的分上,馬馬虎虎,讨個“公道”就作罷論,但是對方一味是以暗算的手法胡來,這未免太不“上路”了呢!
鄭毛的嘴巴被燒傷了,好在并不十分嚴重,他已經有了七八分酒意,舌頭早已麻木,所以一杯“萊沙爾”下去,隻覺得有點刺疼。
那杯藥物進口就吐出了,跟着就開始翻胃,嘔吐不已,由幾個弟兄将他攙扶着進洗手間去了。
這場宴會便好像宣告不歡而散。
所有去追趕那來路不明的家夥的人全陸續回來了,他們覺得上這種洋當十分冤枉,隻因為一時疏忽,歹徒乘虛而入,幾乎鬧出了大亂子。
不一會,那兩個買酒去的蕭大炮和顧富波可回來了,他們哥兒倆還唱着歌,每個人手上都提着二瓶酒。
當他倆走進門時,發現屋子内是亂糟糟的,那股子歡樂的氣氛早已煙消雲散矣。
“怎麼回事?”蕭大炮問。
“阮難成的惡作劇又到了!”宋琪高舉起酒瓶子說。
“這小子送酒來麼?”
“不是酒,是萊沙爾!”
“王八蛋!剝他的皮!”蕭大炮氣惱說:“居然敢玩這一手玩到三爺的家裡來嗎?”
“鄭毛試飲一杯,幾乎出了大毛病!”張一義說。
“沒關系,這筆帳終歸要記着的,遲早有一天可以結算清楚!”魏申甲說。
筵席算是散了,宋老太太愛子心切,不放心讓宋琪兩口子自己回家去。
她央托廖二虎無論如何要多費心盡量設法使宋琪夫妻兩人獲得安全。
“賊人不擇手段而來,是很難防範的!”宋老太太說:“但是憑你們弟兄在H港混出來的名堂,若被外來人欺壓得無法還手,那就難堪了,阿琪是我的獨生子,假如不是祖上缺德的話,我終日求神拜佛修練功德,應該有善報的,假如他們兩口子有個三長兩短,我唯你們是問!”
宋老太太等于把話說明了,要廖二虎的弟兄們負責宋琪夫妻的安全。
宋老頭兒非常生氣,他認為很失面子,在H港居住了大半輩子,從來連小偷也不光顧他的家裡的,阮難成究竟是什麼人?什麼把戲?有膽量耍手段耍進他的家門?
對高麗黛這兒媳,宋老頭兒自是不會滿意的,尤其是宋琪在未有結婚之前已經是鬧得滿城風雨,有傳說她是人家的逃妾,而宋琪又偏愛上這麼的一個人,還實行閃電結婚,假如不是老太婆的吵鬧,宋三爺是恁怎的也不會擺上這幾桌筵席,搞至最後“洋相”出進了家門。
宋老頭兒話也不說就回廂房去了。
宋老太太趨至祖先靈位前上了一炷香,是為兒媳添福添壽的。
廖二虎和他的弟兄送宋琪夫婦回返太子道公寓。
新婚蜜月,原是春宵苦短的。
宋琪的家中除了蕭大炮、顧富波、童媽之外,經常多了一位座上客,那是鄭毛!
鄭毛是飲了一杯毒藥之虧,要找機會報“一箭之仇”,他希望在宋琪家中得到線索,找出阮難成其人,“還敬他一杯酒!”
蕭大炮手底下的那些“阿飛幫”也在繼續進行偵查阮難成的蹤迹,可是,他們并沒有收獲。
自從那天宴會之後,阮難成不再有什麼動靜,甚至于連恐吓電話也沒有。
廖二虎是宋三爺跟前線索最多又最能跑腿的“大阿哥”,但是在一個星期之中,廖二虎得為“跑馬”奔命三四天,日子難過,“賭外圍”的飯也難吃,賭客們的門檻越來越精,除此以外還得應付“搶地盤”的朋友。
廖二虎雖然交遊至廣,但是他還得為生活奔波,養一家數口,還有伸手要飯吃的小弟兄。
宋琪很愛他的妻子,經常整日裡足不出戶,高麗黛有足夠的鈔票使這家庭美滿,每日不離酒肉,多的是親朋登門,夫妻厮守閨房其樂也融融。
一天正午,宋琪正值軟玉溫香高枕未起,童媽叩房門,給他遞進來一封信。
宋琪下床,将信拆開原來竟是人壽保險公司的通知,指定要到保險公司指定的特約醫院去檢查健康。
宋琪大感納悶,他從未有投保人壽保險,保險公司的這封通知來得突然。
“奇怪,又是誰開的玩笑?”他搔着淩亂的頭發自言自語地說。
“怎麼回事?又是什麼客人來了麼?”高麗黛是赤裸的,她卷着一幅床單,仆卧着,露出半截身子,肌質晶瑩,色豔桃李,披着一頭散發,幽香四溢,她側面伏在枕上,散發掩了她的半臉,有如閉月羞花,桃腮微暈,嬌豔欲滴。
說實在的,宋琪真不願離開那張床,既然她是已經醒了,又在向他問話。
宋琪便說:“華僑人壽保險公司來了通知,要我去作健康檢查呢?”
“你什麼時候去?”她仍仆在枕上問。
“我沒有投保人壽保險,幹嘛要去呢?不知道又是什麼人開的玩笑?”宋琪将通告書扔在地上,複又躍上了床。
“啊!”高麗黛忽而瞪大了眼,轉了個翻身,說:“是我為你投保的!并非是開玩笑!投保了十萬元!”
“十萬元?”宋琪高聲怪叫。
“人壽保險麼?我年輕力壯,什麼疾病也沒有,幹嘛的要買人壽保險?”
“這隻是安全保險,我們的敵人太多了,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多少可以掙一點回來!”
宋琪不以為然,說:“你以為我們會被謀殺麼?呵,人死了,要錢何用?這是多餘的!”
“不!也許我們有下一代,為什麼我們不替下一代先作個打算?”高麗黛說。
“你想得太多了,我們會白首偕老,不會死的!若是阮難成會實行暗殺的話,我們早沒命了,何至于會等到我們結婚之後……”
高麗黛忽的沉下臉孔,故意流露出不樂的形色,嬌嗔說:“購買人壽保險,并不是立刻叫你去死,犯得上要你去考慮許多問題麼?”她說着,以大被子蒙上了腦袋,不再理會宋琪說話了。
宋琪甚覺難過,坐在床沿,他再次細看那份保險單,那是包括了人壽保險、人壽儲蓄保險、意外傷亡殘廢保險、健康保險,共計是十萬元。
其中最着重的是意外死亡,保險公司就得加數倍的賠付,他很奇怪,高麗黛小小的年紀,為什麼會考慮得這樣的多?她真擔心阮難成會向他們下毒手麼?
假如一旦真遭遇了不測,那又要錢何用?就算保險公司賠得更多,“生不帶來死不帶去”,身外之物,留着也是多餘的。
吃午飯時,鄭毛及時趕到,蕭大炮和顧富波兩人早坐上了桌子,他倆是從來不必等候主人的,隻要碗筷擺開,大模大樣的就上桌,蕭大炮還是餐餐不離酒,那座酒吧好像是為他一個人所設。
“怎麼樣?有消息沒有?”鄭毛走進屋子就問。
“什麼消息?”蕭大炮反問。
“那個請我吃‘萊沙爾’的朋友可有尋着?”
“呸!你在外面混混,地頭上比我們熟得多,這種問題,竟然要來請教我們麼?”
鄭毛聳肩說:“事情是由你們這裡發生的,當然我得向你們請教!”
“我們的‘爺叔輩’都束手無策時,問我們好像已經是多餘的了!”顧富波說時,吃吃笑個不已。
“你隻吃過一杯‘萊沙爾’,我們卻都在醫院裡躺過一段時日呢!”
“這樣吃了悶虧好像連一點咒念都沒有,實在有點于心不甘呢!”
“沒有咒念又怎樣?我們不能滿街的找人打架!”蕭大炮說:“還是先坐下來,我們吃杯酒從長計議吧!”
鄭毛搔着頭皮,說:“廖二虎倒好像有了新的靈感,那天晚上送酒來的人隻有張一義一個人見到過,所以他把張一義一早就帶走了,說是有把握可以把送酒來的人尋出來呢!”
“假如連廖二叔都沒有辦法的話,我們不如自動停在挨打的地位上算了,反正也是這麼回事呢!”顧富波說。
由于高麗黛生了氣,宋琪不得不起床,洗漱已畢,他披着晨衣走出了寝室,招呼顧富波說:
“待會兒你送我到華僑衛康醫院去!”
“唏,心血來潮,到醫院去幹嘛?”蕭大炮問。
“不!我是去檢查健康的!”宋琪說。
“年輕輕的,體壯力健,幹嘛要檢查身醴?”鄭毛問。
“嘻;莫非新婚消耗太多?……”蕭大炮咯咯笑了起來。
“我不許你們胡說八道!”宋琪闆起臉孔正色說:“麗黛替我購買了人壽保險,這是例行手續,一定要作健康檢查的!”
“人壽保險?”鄭毛怪叫。
刹時間,他們三個人面面相觑,這是我們國人的習慣,年輕人對人壽保險都不太重視,好像那是屬于行将就木者所有的事情。
“不緻于到那個程度吧!”蕭大炮瞪着眼,搔着頭皮說。
“不要那樣瞪眼看着我,人壽保險等于是一種儲蓄,現在世界已經不同了,許多新鮮的事物你們全不會了解的!”
“年輕人購買人壽保險,說來會使人不肯相信!”鄭毛說。
“唉,你們不懂,就不必多說了!”宋琪有點惱火,實在他也是被逼着幹這碼子事呢。
“吃完飯就走嗎?”顧富波扮了怪相問。
“新娘子可陪你去?”
“她留在家裡!”
鄭毛忽的想起另一回事,忙說:“阿琪,老太太有點不大舒服,也或是又和老太爺生氣了,廖二虎今早上特别關照,教你有空時回家走一趟!”
宋琪唯唯諾諾,他向來侍父母至孝,心中猜想,母親和父親嘔氣,可能全都是為了他呢,高麗黛忽然推開寝室的房門,探首出來說:“今天下午我要用汽車!”
宋琪猜想,高麗黛也許是為了人壽保險的事情,鬧得不太愉快,女人的氣度都比較狹窄,不和她計較就是了。
“你到什麼地方去?”他問。
“不用你管!”她砰然将房門關上了。
新婚沒多少天,為一點小事情,在衆人的面前吵鬧是十分難看的,宋琪隻好忍下這口氣。
“小兩口怎麼搞的?你們結婚才多少天?”鄭毛在這方面比較敏感,詫異地說。
“凡事看開了就沒什麼大不了的!”宋琪心平氣靜地說:“汽車本來就不是我的,就留給她用就是了!”
鄭毛原是打算喝個兩杯酒的,看這種情形,酒也喝不下去了。
便說:“我該走了,别忘記廖二虎一定教你回家去一趟!”
“鄭毛,你何不幹脆陪我回家去走一趟呢?”
“現在就走麼?”
“也好!”宋琪回進寝室。
高麗黛仍以被子蒙着腦袋,好像仍在賭氣,宋琪穿好了衣裳,趨至床前他輕揭高麗黛的被子,但是她故意将身子卷得像蠶蛹一樣。
“我要回家去一趟,下午會到衛康醫院去檢查身體的!”宋琪故作體貼地說。
高麗黛沒有反應,也不予理睬。
“什麼事情值得你生這樣大的氣,别忘記我們的新婚沒有多少天啦!”他再說。
高麗黛還是不說話。
“下午你上哪兒去?别忘記,一個人不要單獨亂跑,你的仇人實在太多了!”他像一個好丈夫對妻子關切地說。
高麗黛忽的咯咯笑了起來,那蒙着腦袋的被單也抖顫不已。
她好像是有意逗着宋琪嬉耍的。
宋琪忙揭開她蒙着的被單,隻見高麗黛怒意全消,雙手蒙着嘴,笑得兩隻眼睛眯成了兩道細縫。
宋琪懊惱不已,呶着嘴說:“原來你是有意逗我的!”
高麗黛伸張的玉臂,如兩條水蛇般的招展,她摟着宋琪的脖子,将他拉至床上。
并和他親吻。
他倆便好像和好如初了。
“你下午打算到什麼地方去?”
高麗黛說:“不瞞你說,我同樣的購買了人壽保險,同樣的要去作健康檢查!”
“既然這樣,我們何不一起去檢查呢?”
“不,由兩家不同的保險公司購買的人壽保險,在兩間不同的醫院檢查!”
“我可以陪你去!”
“道路完全不同,你不是下午要回家去一趟麼?”
“這不會耽誤多少的時間!”
高麗黛使勁擰了宋琪的臉頰,并羞他的臉,說:“你少生氣就行了,不必做出那形影不離的形狀,也許我做完健康檢查之後,還要去買東西!”
“你最好不要單獨到處亂走!”
“有顧富波和蕭大炮兩個人做保镖,還怕會有什麼意外嗎?”
“為什麼不要我陪伴呢?”
“你要回家去,不能有了妻子就連父母都不要呀!”
以後,房間内就傳出一陣嘻嘻哈哈打情罵俏的聲音,使得坐在飯桌上的幾個人全停下了碗筷,尤其是蕭大炮至感羨慕,真個是“隻羨鴛鴦不羨仙”呢。
“奇怪,真是冷熱無常,隻片刻功夫,就完全改變了!”顧富波歎息說。
鄭毛自命是老資格,說:“新婚小夫妻多半是如此的!”
“看情形,還好一會耽擱了,何不坐下來,我們先飲上幾杯!”蕭大炮向他招呼說,鄭毛大笑,說:“你說得對,還不隻耽擱一會了,有足夠的時間可以報銷一瓶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