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那個人現在住在什麼地方?”
“他住在銅鑼灣木屋區!”
“你打算怎樣調查呢?假如他不肯說實話!”
“我可以揍他,我們是同窗,又一起做難民逃出大陸!”
宋琪想了片刻,說:“往返銅鑼灣也要好幾個鐘點的時間,我希望你能盡早給我答覆!”
“我想,除了這個人以外,不可能會有第二個人了!”馮滌生很堅決地說。
“那末你快去快回吧!”宋琪吩咐說:“我希望自此能洗脫你的清白!”
馮滌生非常感激,鞠躬而退。
蕭大炮搔着頭皮,似乎對宋琪的措施不滿,埋怨說:“你這樣做,等于将他放跑了!”宋琪說:“在H港謀個一宿二飽的差事很不容易,而且在公寓裡做門房都是有保人的,馮滌生逃不了,也不會逃,他并沒有犯什麼法!”
蕭大炮便指着扔在地上的鋼鋸,說:“贓證俱全,他恁怎的也賴不了!”
“太子公寓有百數十戶人家,備有鋼鋸的人家,必然不少,你認為都可以做贓證麼?”
“但是持有鑰匙的隻有馮滌生一個人!”
“我們何不等到馮滌生找到他那個姓焦的同學以後再說!”
高麗黛也贊成宋琪的說法,教他們停止争執。
馮滌生到銅鑼灣木屋區去找他的那個姓焦的同學,竟被一群身分不明的人揍得鼻青臉腫,連門牙也被打掉了兩顆。
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
馮滌生在木屋區尋着了那姓焦的同學,指責他不夠道義,并要他供出那幕後主持人究竟是誰?
但是他的那位同學焦大橋卻矢口否認曾做出這樣泯沒良心的事情。
馮滌生說:“我發現你的身上有很多的鈔票,究竟是從何而來,你不妨說個明白!”
“我不可以随便在哪兒掙錢麼?”
“反正我知道你這筆錢是來路不正的,你為什麼不坦白告訴我呢?我一直把你當做親手足看待,你這樣作法,等于是出賣我呢!”
焦大橋不樂,認為馮滌生是在無理取鬧,兩人便起了争執。
焦大橋說:“假如你認為我這個窮朋友不可交,那末我們就一刀兩斷互不往來!”
馮滌生也憤然說:“算我有眼無珠錯交了你這個朋友!”
他倆的争吵,毫無結果的便告不歡而散,馮滌生由山上下來,還未離開木屋區,路口間就把守着好幾個彪形大漢,不由分說,堵住了馮滌生就是一頓好揍。
馮滌生負傷倒在地上時,隻聽得其中有人說:“這隻是給你一頓教訓,以後遠離焦大橋,否則更有你好看的!”
等到馮滌生稍為清醒由地上爬起來時,那些家夥已告鳥獸散。
木屋區一些好心的居民要把馮滌生送往醫院去,但是馮滌生隻請他們代雇一輛出租汽車将他送回太子公寓去。
馮滌生自己療了一會傷,就上樓去,向高麗黛和宋琪報告經過的情形。
這時候,剛好教堂的牧師親臨高麗黛的寓所磋商婚禮進行的儀式,一方面也是來催收捐款的。
高麗黛看過了計劃和預算,認為一切準備就緒,欣然開出支票。
宋琪和蕭大炮引馮滌生進入傭房裡,靜聽他的報告。
馮滌生遍體鱗傷,大門牙掉了兩顆,這情形絕不會是僞裝的。
蕭大炮頗為魯莽,咆哮如雷地說:“這樣該可證明焦大橋那小子和阮難成是串通的了,他住在銅鑼灣木屋區,既有地址我不怕他會飛到哪裡去!”
“唉,說起來話長!”馮滌生說:“焦大橋和我一起逃出大陸,我們等于生死患難弟兄,我在H港還有幾個親戚朋友,在此人浮于事的社會裡,謀個一栖二飽的差事談何容易,我還算好的,費了幾許功夫,總算被收容在這間公寓裡,差事雖然低微,一天兩餐的溫飽是不成問題的,焦大橋一直愁困在失業的境況之中,他經常到我這裡來借貸,甚至于有時候在我這裡住上一兩宵,混飽了肚子拿一點車錢離去,他經常都是如此的,生活逼人,我惟有寄予同情,但是前幾天焦大橋住到我這裡,他無意中身上跌出了好幾百元,當時我就曾懷疑,他的錢是從哪兒來的?從來,焦大橋在有錢的時候是不會來找我的,我的生活清苦他也甚為了解,當我詢及這些錢的來路時,他支吾以對,立刻就離去了……這就是我對他生疑的原因!”
宋琪點首說:“這樣看,焦大橋的确可疑,而且他做這件龌龊的事情,一定是受人唆使的!”
蕭大炮暴躁地說:“既然有他的地址,你寫下給我讓我對付他就是了!”
馮滌生說:“我主張向官方報案!”
“我不高興報案,惹動官方太麻煩了!”高麗黛送牧師走後,立在門口說:“隻要把事情搞清楚,我們找出幕後主持人就行了!”她随後取出兩百元大鈔,交給馮滌生說:“你也辛苦了,這點錢,給你拿去療傷用!”
馮滌生含着淚,鞠躬道謝而去。
蕭大炮帶着好幾個不良少年,氣勢洶洶的果真就尋到了銅鑼灣半山木屋區焦大橋的住處。
但是不巧,焦大橋早搬家啦,他在和馮滌生發生争吵之後當天晚上就搬走了,他的行李簡單,雙手一提就離去了。
連所有的鄰居們也不知道他的下落。
蕭大炮等人撲空而返。
高麗黛開出了一萬元的支票,算是給宋琪家中辦喜事用的,本來,這種錢宋琪是受之有愧的,無奈家境不理想,母親又患了惡病,假如要擺點排場,處處都是非錢不行的。
宋琪很覺慚愧,全盤的婚事都是由高麗黛安排的,所有的費用也全由高麗黛支出,宋琪等于出一個光人,一點也不用操心思,做這個現成的新郎倌。
蕭大炮和他手底下的那批不良少年,對宋琪甚為羨慕,認為宋琪一步登天了,人财兩得矣。
宋琪卻沒有一點喜氣流露,他的心情紊重得可以,他進銀樓裡去将一萬元現鈔提了出來,無精打采地在馬路上彳亍而行。
自從那一天由醫院裡溜出來以後,宋琪就沒有回過家去,好像連消息也斷絕了。
現在,他将要結婚,身上攜帶了一萬元,那是應該拿回家去交給父母辦喜事用的,但他考慮到該怎樣向父母說明,實在無從說起,由那次賽馬開始,在馬場裡邂逅高麗黛,鬧了一點不大不小的風波,便要實行結婚了。
不用說,父母是必然反對的,連他們所有的親友在内,他們的心目中隻有一個金櫻!那是與宋琪“青梅竹馬”玩大的“金童玉女”,隻有他倆才稱配對。
宋琪該怎麼辦呢?總應該有一個人從中替他說項。
本來,宋琪首先考慮到的是廖二虎,隻有這個老家夥在宋三爺面前還敢實言實話,但是廖二虎是第一個反對他和高麗黛交往的。
說一句醜話和說一句好話時相差得很遠,廖二虎是老粗脾氣,不是适合的人選。
宋琪忽然想到金櫻,讓金櫻去把消息傳遞給宋老太太,一來可以讓金櫻死心,二來,宋老太太此後也不必再把金櫻當做未來的媳婦看待了。
宋琪主意已定,便驅車來至旺角那條污穢狹窄的街道,他先看了自己的家門,那棟古老而帶有晦氣的樓房,好像對宋琪已經不适合,他将是太子道大公寓的主人,再過一天他便要做新郎倌了,一個人一生之中的終身大事豈有不當面禀告父母的道理?宋琪自感慚愧,他有愧對親娘之感,餘外對那些親朋好友三姑六婆,他認為沒多大的道理。
他的心情悒悒,移步來至金宅的門前,金櫻和她的家人住在二樓,在樓下的通道間,裝設有電鈴。
宋琪仍猶豫了半晌,終于他還是擡手揿了電鈴,二樓上的騎樓間有人探首外望,那是金櫻的媽媽,這位老太太臉部毫無表情地隻向屋内一招手,大概是她對宋琪的行為認為不屑一顧了。
不久,金櫻出現在露台之上,她很天真地雀躍着說:“啊,阿琪,你回來啦!”
“你快下來,我有話和你說!”宋琪向她招手。
金櫻即掩上了窗戶,不一會,樓梯上起了一陣腳步聲,她好像連爬帶滾的跑下樓來了。
“阿琪,好幾天沒看見你了,你究竟跑到哪兒去了,你媽急得要死呢!”金櫻上氣不接下氣地說。
“我有重要的事情趕着辦,沒有時間回家……”
“你現在不是回來了嗎?為什麼不回家去?伯母正在搓麻将,因為心情不好,一直在輸!”
宋琪一笑,說:“我現在沒時間回去,有一點小事想麻煩你!”
“過門不入麼?”
“我們還是到對門的那間茅根蔗水的冷飲店去談幾句話好嗎?”
金櫻見宋琪神色有點詭秘,甚為不解,但她仍然很聽話地就跟着宋琪過去了。
他倆在冷飲店坐落,各要了一杯蔗汁,金櫻啜着,一面擡眼,帶着傻氣地注意着宋琪的臉孔。
宋琪又有了猶豫,他是不忍傷這女孩子的心,可是事情已經到這地步了,遲早總得要讓她知道的,又有什麼好遲疑的呢?
于是,他鼓起了最大的勇氣,說:“金櫻,我得告訴你,我明天要結婚了。
”
“結婚?……”金櫻咽進咽喉的蔗汁幾乎要噴出來了。
“是的,我明天下午三點鐘在青山道的教堂結婚!”
“你和誰結婚?”
“和一位姓高的小姐,你沒見過面的!”
金櫻頓時熱淚盈眶,呐呐說:“是否就是那次在跑馬場裡結識的那個女人?”
宋琪點了點頭,說:“你還記得那回事麼?”
“那個女人害你在醫院裡躺了好幾天,居然你還要和她結婚麼?”
“這是緣分,好像是命中注定了的!”
金櫻一陣哽咽,竟嘤嘤哭了起來,說:“你把我從屋子裡喊出來就是要告訴我這件事情麼?”
“不!我還有一點小事情想拜托你!”宋琪便自身上摸出一隻信封,裡面裝有一萬元現款,邊說:“這點錢麻煩你去交給我的媽媽,因為宗教不同,也許她們老人家不會來參加我的婚禮了。
這些錢是給他們辦筵席用的,假如他們願意通知親友的話!”
“你什麼時候又和父母的宗教不同了?”金櫻斥責說。
“是高小姐她信基督的!”
“你為什麼不自己去把錢送給你的媽媽?”
“我需要費很多唇舌解釋!所以實在不方便!”
金櫻皺起了眉宇,再說:“你這些錢是從哪兒來的?”
“這你就不必問了!”宋琪尴尬回答。
“是高小姐給你的。
”
宋琪無奈,籲了口氣,點了點頭。
“原來一萬元就把你買去了!”金櫻瞧着信封裡的厚厚的一疊鈔票,哭得如淚人般的。
宋琪向她安慰說:“不管你怎麼責備我,我對你的友誼不會改變,我們自小一起遊玩長大,你是我的小妹妹,如今,事已至此,隻請你幫我一個忙,把這筆錢送交家母,替我把話說清楚!”
“我不願意管這樁事情……”
“我是請你幫忙呢!”
金櫻忽的放大了嗓子一陣嚎哭,拾起信封就拔腳飛跑,回她的家去了。
宋琪欲語無言追至冷飲店的門口間,心中起了一陣惆怅,終于悄然而去。
宋琪回返太子公寓,走進門,隻見高麗黛在酒吧的櫃台旁,正捧着電話機,怒容滿臉地拉大了嗓子咆哮。
“我不接受任何的恐吓,有本領,你隻管使出來好了……”
宋琪忙趨近前,輕聲說:“又是阮難成的恐吓麼?”
高麗黛仍向着話筒吼喝,說:“我不在乎!你隻管嘗試一下,我們‘鹿死誰手’還不知道呢……”
電話是挂斷了,高麗黛悻然扔下了聽筒,舉起櫃台前的酒杯一飲而盡。
“是阮難成嗎?”宋琪再問。
高麗黛點了點頭,她将内心之中的憤恨完全發洩在酒杯之上,又斟滿了一杯酒。
“阮難成怎麼說!”宋琪正色問。
“他叫我取消明天的婚禮,否則……”
“否則怎樣?”
“他說,否則有極大的難堪!”
“這無非是恐吓,他的一貫作風是如此的!不理睬他就行了!”
高麗黛又啜了一大口酒,目光灼灼的,注視着宋琪說:“他說,要殺你呢,讓我做一個新婚的寡婦!”
宋琪聽得很不舒服,但仍沉着氣,說:“阮難成不敢露面的,我不在乎他的恫吓!”
“我擔心你的安全!”高麗黛好像說了真心話。
“不要擔心我,我會安全的!”
高麗黛坐落在沙發椅上,垂首起了沉思,腦海中好像仍有未能解決的事情。
宋琪燃着煙卷,在新婚的前夕發生了這類的事情,心情上終歸會不太舒服的。
“你回家去了一趟,可把事情解決了嗎?”高麗黛忽然問。
“我根本沒有回家去!”宋琪答。
“沒有禀明父母嗎?”
“我寫了幾個字通知了他們!”
“他們會來參加婚禮嗎?”
“宗教不同,也許他們不會願意走進教堂!”
高麗黛冷嗤說:“兒子的終生大事,竟為宗教問題而拒絕觀禮麼?”
“老人家的頭腦比較頑固,假如看得不舒服,反而難過!”
高麗黛的情緒又好像有了新的變化,她連吃了幾杯酒,臉色绯紅,眼球上也罩滿了紅絲,目光灼灼的,充滿了殺氣。
她啟開了手提包,摸出那支銀白色的勃郎甯手槍,持到手中把玩,一忽兒又扣開了彈匣,将彈藥一枚一枚的褪了出來,然後又一枚一枚的裝上去。
宋琪不知道應該如何是好,他趨到櫃台,也斟了一杯酒,左手指上夾着煙卷,右手提着酒杯,十足的一個浮浪子弟了,生活與環境的轉變是無可思慮的事情。
“麗黛,你的情緒好像非常的不甯,難道說,一個電話就把你吓倒了?當你決定提前進行婚禮時,不是意志非常的堅決,不在乎阮難成會使弄任何的陰謀嗎?在這最後的時間,開始膽怯了不成?”宋琪希望給她新的鼓勵。
高麗黛将手槍一抛一抛的耍玩着,籲了口氣,說:“做新娘的要帶着槍械自衛,相信我還是第一人呢!”
“你無需攜着兇器自衛……”
“假如阮難成真在禮堂上出現行兇,我們束手待斃麼?尤其,他已經聲明過,要取你的性命!我不希望在婚禮還未完成時就做寡婦!”高麗黛很氣惱地回答說。
“唉,那是不可能的事情,阮難成會這樣無法無天麼?H港是個四百餘萬人口的大都市,人民生活在民主與法律的保護之下……”
“我說的是萬一發生意外!”
“我們有蕭大炮和他的許多弟兄,讓他們防範得稍為嚴密一點就行了!”
“哼!”高麗黛一聲冷嗤,說:“蕭大炮連自己也保護不了,顧富波還未出醫院,他的那些弟兄全是小鬼,在馬路上欺侮未成年的孩子還可以,讓他們辦大事,恐怕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你為什麼忽然把阮難成估價得這樣的高?”
“我不希望再有任何人因為我而進醫院!”
宋琪也漸激動起來,道:“既然你為這事情擔憂,我會為你的安全而安排的!”
蕭大炮替高麗黛将禮服取來,還有零零星星大包小包的東西,他滿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