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那條毒蛇卻溜開老遠去了。
“砰砰!”槍聲響了。
隻見那條毒蛇在地上翻了一個身,身上裂開了一道鮮紅色的裂痕,它麻木了,軟在地上沒有彈動,跟着,血湧如泉,在地上漸漸的散開。
是高麗黛打了兩槍,她的槍法甚為準确,第一槍打空了,第二槍命中,兩發槍彈的鉛頭都落在酒吧的木櫃台上,穿了兩個窟窿。
高麗黛持着的短槍,槍口間仍在冒着煙呢。
童媽的那一刀沒有擊中,心中甚感慚愧,喃喃自語說:“人有失手馬有失蹄,多年沒有練刀了,怪不得我呀!”
蕭大炮回顧高麗黛說:“還是高小姐!不!我們今天的新娘,槍法名不虛傳!”
高麗黛并不高興蕭大炮的恭維,她收起了短槍,放進晨衣的衣袋裡,邊關照童媽說:“兩條毒蛇都已經解決了,别呆在那裡,把它們收拾掉吧,地上的血迹,也要拭掉,真是倒黴,今天結婚大清早就給我見血!”
童媽笑着說:“沒關系,見紅是大吉大利的事情,想都想不到呢!”
高麗黛趕過去瞧那隻紙盒子,盒蓋上貼有紅紙,上面用恭筆寫着的幾個大字,她高聲念了出來,“宋琪世侄吉筵之慶,廖二虎賀——哼,這算是賀禮麼?這簡直是在向你謀殺,假如是你發現這份賀禮将它揭開來看看,一不小心,不就要被毒蛇咬着了麼?”
宋琪說:“這絕非是廖二叔幹的事情,一定是阮難成假借他的名義,送這份禮,打算謀害我們兩個人的!”
高麗黛悻然說:“待會兒你自己向廖二虎查問個明白,假如是誰借用他的名義,請他查出來!要不然,這筆帳我們就永遠記在他的頭上!”
“麗黛,這樣說是很不公平的……”宋琪要為廖二虎反辯。
“管他公不公平,這是要性命的把戲!盒子上寫得很清楚,是廖二虎所賀!”
H港雖是個四百餘萬人口的都市。
但是青山道卻一直是一條幽靜的馬路。
青山教堂也一直是很清幽的,它的環境幽美,靠山面水,綠蔭扶疏,除了定期的“集會日”,平日也甚少信徒上門。
那是因為交通上的關系,在“集會日”去做禮拜的,也多是汽車階級,屆時,在教堂門前的停車場擺滿了各型各式五顔六色的小汽車,好像開汽車展覽會似的,汽車與人互相媲美,熱鬧非凡。
這天午後,青山教堂确實夠熱鬧的了,這并非是“集會日”,它的門前停列的汽車并不多,但是紅男綠女,全都是年輕的小夥子,一個個全是時下最流行的奇裝異服,以“花枝招展”“惹人觸目”而自鳴得意。
他們都是宋琪和高麗黛的婚禮的賀客。
這些青年人大多數和宋琪及高麗黛都是不相識的,他們是被蕭大炮号召捧場而來的,反正這些年青人,精力過剩,有吃有喝有玩,又有熱鬧可看,一經邀請,“張三李四”全到了。
教堂内的布置也面目一新,由清晨間開始,就打掃得粒塵不染,教堂四周的座位全挂上了花環。
高麗黛特别訂制像門型的花架,一座置在新娘新郎的出場口間,另一座置在牧師的神壇前。
唱詩班早已經準備好了,她們大多數是未婚的少女及孩童,穿着一式白色的衣裳,有着“神聖不可侵犯”的形狀,整齊地高坐在二樓上唱聖詩的位置。
高麗黛訂了六個花童,六個花女,花童是穿着黑色的小禮服,紅色的小蝴蝶結,紅色的短褲子,黑皮鞋,頭發梳得光光亮亮的,花女是穿着白色的紗裙、白短襪、白皮鞋,新熨的頭發頂上,還戴有蝴蝶結,每個孩子的臉上還抹了胭脂和口紅,把那些純潔的孩子弄得妖形怪狀的。
另外,高麗黛還訂了七個伴娘,他們多是由教會學校裡挑選出來的,要選臉貌較為端莊,家境又較貧寒需要賺幾個外快錢的,她們是一式伴娘的禮服打扮,頭頂上有珠冠,隻缺新娘的頭紗……
高麗黛要擺這樣的排場,好像是有意要誇耀她的财富,也不知道她是要給誰看的,她的作為,一直是以金錢為萬能的,瞧,她單槍匹馬來到H港,連一個認識的人也沒有,在驟然之間結婚,照樣擺下盛大奢侈的場面,照樣賀客如蜂窩似地擠滿了教堂。
一切準備就緒,那位華籍的牧師很安詳地等候着新娘新郎的光臨而為他們舉行婚禮。
青山教堂從未有這樣熱鬧過,牧師的夫人等候在教堂内,她是特别來欣賞這幾乎空前未有過的婚禮進行。
負責彈電風琴的,是唱詩班的領隊,也就是教會學校的音樂教師,她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因為約好預定婚禮進行的時間早過了,她還得趕回學校去上課呢。
“全都準備好了,獨缺新郎和新娘,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到底他們會不會來?”
牧師安慰她說:“不用着急,今天的結婚典禮新郎和新娘絕對不會不到的!”
“也許發生了什麼意外事件,為什麼不派人去催催看?”女教師說。
“已經打過電話了,他們馬上就到!”
“唉!中國人不守時間成了一種習慣,連結婚也不守時呢!”
這天,送花籃來緻賀的人不少,高麗黛和宋琪都沒有這種辦喜事的經驗,連替她們跑腿的蕭大炮和顧富波也一樣胡塗,竟然沒有派出一個人來在教堂裡設立“帳房”收接客人的賀儀及打發來使。
所以一切的賀禮多是由教堂的辦事員代收的,連送禮物來的使者的賞錢也省掉了。
也許,宋琪和高麗黛都以為不會有什麼人給他們送禮物來的,他們雙方都沒有通知親友,所有到場的賀客,都是蕭大炮一手包辦的,是街坊上聽他呼喚的平日愛滋事生非的不良少年男女。
金櫻送來的一隻花籃最大,又最觸目,鮮紅的玫瑰花高堆疊起一層又一層,一條玫瑰紅綢帶上寫着:“宋琪先生嘉禮,金櫻敬賀。
”
再者就是廖二虎手底下的那些弟兄,他們和宋琪“賭外圍”時共事過,宋琪的婚事由“安安公寓”不胫而走,他們雖沒接到請帖,但是三三兩兩合送一件禮物,也有送花籃來的。
在那許多花籃之中,卻有着一對很特别的:是用白紙花紮的,各有卡片一張,上書:“宋琪先生、白蘭小姐大喜之日”,下面是“瑤池殡儀館賀”,在卡片的背面,卻是他們的宣傳廣告:“瑤池殡儀館日夜二十四小時為大衆服務,接送屍體,随喚随到,化裝洗屍,各式殓具,衛生安全可靠,價格誠實公道,火葬土葬,一應俱全,服務至上,電話XXXXXX号。
”
教堂裡的職員,不知内裡,照樣的把花籃收下,跟所有的花籃擺在一起,他們尚以為今天結婚的這對新人和這間“瑤池殡儀館”有着特别深厚的交情呢。
另外還有一些零星的小禮物,其中有一隻小盒子,外層的包裝紙十分華麗,還用一根小帶綁成了蝴蝶結,外帶一張卡片,上面寫着:“白蘭小姐新婚紀念,阮難成賀。
”
這些的小禮物,都擺在聖壇旁的小桌子上,那是洋規矩,用以展覽給所有的來賓看的。
不久,教堂的門外起了一陣歡呼,是新娘和新郎坐汽車到了。
蕭大炮和顧富波兩人是喜氣洋洋的,他們兩人都穿着畢挺的新西裝,領在前面,為新郎與新娘開道。
當新郎下車,攙扶那位面罩頭紗,粉頸低垂,裝做出羞答答的新娘時,起了一陣熱烈的掌聲。
宋琪穿着一套嶄新的夜禮服,圓盤硬領禮服襯衣上的鈕扣是K金制的,在陽光之下金光閃閃,新理的頭發,顯得有點油頭粉臉,渾身噴了香水,香噴噴的,這都是高麗黛搞的名堂,宋琪相反的,甚感到不自在。
他走下了汽車,就東張西望的,要看廖二虎的那批人馬到了沒有。
那些趨前向他道賀的人,大多數是蕭大炮的弟兄,曾經在太子公寓通宵玩樂過的,宋琪很少和他們搭讪。
高麗黛所穿的是窄身孔雀型的新娘禮服,行路時甚為緩慢。
牧師已派人過來詢問,是否婚禮馬上進行?
宋琪一眼看見了崩嘴魏申甲,心中便放心了,因為這可以證明廖二虎他們已經到了,魏申甲這家夥曾經用一條扁擔打了好幾條街位,因而惡名遠播,隻要在地頭上稍為混得有些名堂的,沒有不知道魏申甲其人的。
這家夥,吊而鎯铛的一副神氣,仍然穿得一套鐵灰色的對胸衫褲,歪戴着草帽,銜着紙煙,坐在教堂前的噴水池旁,假如說,不是需要這些人來捧場的話,實在是有點煞風景的。
“廖二叔來了嗎?”蕭大炮趨過去向他打招呼。
魏申甲揚手一指,在馬路對面的一塊草坪上,坐着了好幾名黑衣大漢,廖二虎、張一義、鄭毛,全在那兒。
那也是屬于教堂所有的地皮,它蓋了石欄杆,石桌石椅,供遊人歇息的。
廖二虎他們好像和那些飛男飛女混在一起,有點格格不入。
所以單獨聚在一起。
廖二虎心中想,在光天化日衆目睽睽之下,阮難成真會膽大包天,施逞什麼陰謀嗎?那是極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為了宋琪的安全,他又不得不露面加以防範一番。
宋三爺雖然生了氣,他得到宋琪擅自結婚的消息,曾咆哮如雷,聲稱隻當沒有養過這麼的一個兒子,可是宋老太太卻不同,她向廖二虎千叮咛萬叮咛,無論如何要等婚禮完成之後,将經過的情形向老太太報告。
這種洋式的結婚典禮,對廖二虎的一幫弟兄之中而言,沒有一個人是看得慣的,尤其是麻皮張一義他是最唠叨的一個,不時說:
“他媽的,時代是改變啦,青年人都是時髦起來了,連宋琪也趕上了洋摩登!”
廖二虎斥說:“别盡唠唠叨叨沒完沒了的,多放眼看看客人群中有沒有雜人!今天早上就有人冒充我的名義送了一份禮物到宋琪的家裡去,裡面竟是兩條活生生的毒蛇!”
鄭毛咯咯笑了起來,說:“宋三爺是曾經‘翻江倒海’的人物,這種小惡作劇司空見慣了,沒什麼了不起的,相信一定把宋老太太吓壞了!”
“我說的是送到宋琪的家裡去,怎會把宋老太太吓壞了呢?”廖二虎反問。
“哦!宋琪已經不和宋三爺同住了麼?”
“人家那位高小姐有的是錢,新購進的樓房都是兩棟并一棟的,還會住進宋三爺那棟古老十八代的房子麼?”麻皮張一義插嘴說。
“這麼有錢麼?我聽說她是一個人來到H港,是無親無友的,就隻看中了宋琪!”鄭毛說。
張一義說:“呶,你隻看看今天的排場就知道了!”
“唉,我倒要見識,一百歲不死都可以有新聞聽,怪不得宋琪要招嫉的,人财兩得的好事,誰個不羨慕呢?”
教堂門前所有的人全擠進教堂裡去了,廖二虎和他的弟兄們也跟了進内。
高麗黛所訂好的七個伴娘和十二名男女花童,都已在新郎新娘休息室的門前排列等候着。
蕭大炮忙進忙出的,接洽婚禮開始的各項預備工作。
不久,賓客們都入了座位。
負責奏電風琴的女教師已經奏出婚禮進行曲。
全場賓客鴉雀無聲,那位牧師道貌岸然,煞有介事地站立在聖壇前等候。
一會兒,蕭大炮帶着宋琪,像一條大傻瓜似地按照着結婚進行曲的拍子步行至聖壇牧師的跟前。
于是,花童和花女們開始移動了,他們好像經驗豐富,經常是搞這一行的。
随着音樂的節奏,慢步向着聖壇過去,接着就是七位伴娘領導在前,引新娘出場。
高麗黛由休息室出來,獲得一陣熱烈的掌聲,她的打扮實在是太動人了,可以說,她身上的每一分一寸都是金錢裝扮起來的,使得每一位在場的少女都羨慕不已。
不久,新娘已來至新郎的身畔了,花童花女和伴娘們分列在他們的兩旁。
音樂停下了,由牧師念了一段聖經,加上祝福和贊美之詞。
然後問新郎說:
“你願意娶這個女人為妻并終生照顧她使她幸福嗎?”
宋琪立刻回答:“是的,我願意!”
牧師又問新娘說:“你願意嫁給這個男人并和他共偕白首嗎?”
“我願意!”高麗黛回答。
廖二虎和他的幾個弟兄是坐在最末端的一排座位的,麻皮張一義忽然心血來潮,說:
“這不是廢話嗎?假如一個不願意娶,一個不願意嫁,那末跑到教堂裡來做什麼呢?豈不多此一問嗎?”
張一義好像是無心出口的,卻引起了坐在兩旁的許多少年少女哈哈大笑起來。
這一笑不打緊,引起許多的客人回首觀看,使得廖二虎他們幾個人尴尬不堪。
“不懂的話就不要開口,給人家看笑話幹嘛?”廖二虎說。
這時候,牧師讓一對新人交換飾物,聖詩壇上便開始唱聖詩了,那是贊美性的歌曲,牧師便宣布禮成,由宋琪給新娘揭開頭紗,并吻新娘。
“他媽的這算是什麼拜堂?天地不拜,祖先不拜,就算是禮成了嗎?”張一義又說話了。
立時又引起大家哈哈大笑。
“在教堂裡是不拜天地的!”一個少女忍俊不住,向張一義說。
“時髦玩意實在不懂!”張一義回答。
“假如不懂的話,就少說話,大家不會當你是啞巴的!”廖二虎叱斥說。
禮成之後,新郎和新娘就得退席了,這時候,所有年輕的客人就向着新郎新娘抛出米花,紙帶和紙彩,有些比較喜歡開玩笑的扔出紙炮,使得新郎和新娘閃躲不已。
大家嬉嬉哈哈的鬧做一團,那末唱頌詩的等于是多餘的了。
假如按照西方習慣,新人步出教堂,跑上汽車就可以蜜月旅行去了,但是中國人卻不一樣,他們隻學會一點皮毛,新郎和新娘禮成之後,不得不處理禮堂上的瑣碎事情,譬如說帳目、禮物等等的。
宋琪和高麗黛便退進休息室裡去了。
由于高麗黛安排的排場吓人,表明了她是肯花大錢的,于是,教堂裡的辦事員都來讨好,首先呈上的是禮簿,上面注明了所收到的各項禮物。
高麗黛倒沒有想到,宋琪雖然沒給家中的親友發請帖,但是送禮的親友倒也不少,以送花籃的占多數,送其他禮物的亦有。
當高麗黛順著名冊看到“瑤池殡儀館”幾個字時,臉色大變。
“這是怎麼回事?”她問。
“我也感到奇怪,送來的是白顔色的紙花!”教堂的職員回答。
“這是故意觸黴頭的!”蕭大炮趨上前,接過禮簿細看,還安慰高麗黛說:“其實在教堂内根本無所謂,西方人對白色認為是最吉利的,白色是代表純潔和高貴……”當他的眼睛注意到阮難成的一行字上之時,立刻就把要說的話頓住了。
“怎麼?阮難成也有禮物送來?”宋琪在旁也有此發現。
教堂的那位職員尚不知内裡,連忙将所收到的禮物一一搬了過來。
他們所要注意的,就是阮難成所送的禮物,那是一隻用極其華麗的包裝紙包着的紙盒子,約有七八寸長,四五寸寬及寸來厚,并用一條極其平滑的紅綢帶子結上了蝴蝶結。
上面有一張名片,寫着:
“白蘭小姐新婚紀念,阮難成賀”。
宋琪看見“白蘭”二字就不免皺眉,這究竟是高麗黛的乳名?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