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本心沉默了。
誰能輕易否定别人的遠大抱負,況且那抱負并無不合理的成分呢?郝本心回家以後吞吞吐吐地對母親交代了範鷹捉的存在,坦白了範鷹捉所學的專業和志向。
于是,就得到母親斬釘截鐵的回答:“本心,斷了吧,你這麼年輕,今後的路長着呢。
你很優秀,什麼樣的男人找不來?為了長久的安定,了卻一時的心痛吧,我知道你是初戀,想割斷關系是不好下決心的。
但,我把話撂給你,以後咱家是不允許什麼官員再踏進來一步的!”
想必是“文革”在母親心目中烙印太深了。
而且父親英年早逝對母親的打擊太大了。
郝本心是個善解人意的女孩,對母親曆來是尊重有加的。
因為母親不僅有才,還漂亮,但父親死後母親一直未嫁,單身拉扯着小本心,心無旁骛。
郝本心長大以後曾經問過母親:“媽,你怎麼不改嫁呀?難道還講什麼三從四德的封建道德嗎?”母親不假思索道:“媽是怕有了後爹讓你受委屈。
”多麼偉大的母親啊!郝本心一時間感到,母親的偉大不是做出什麼經天緯地的大事,而是一心呵護好自己的孩子!還有什麼比這個更讓自己感動的呢?于是,她甯可舍棄意欲一展宏圖的範鷹捉。
于是,時隔不久,她就把自己給了範鷹捉,同時宣告兩個人的關系就此打住。
郝本心是個光明磊落的女人。
她和馬蕭蕭絕對不一樣。
馬蕭蕭與别的男人即使有關系,也死不認賬,還要倒打一耙。
而郝本心不會。
當然了,她太不會掩飾自己,也給自己帶來了麻煩。
她大學畢業以後就進了平川市實驗中學當物理教師,剛進校門就被一個叫遲茂萱的男教師看上了。
奇怪的是那個男教師不僅叫遲茂萱,偏偏頭頂上長了好幾片“吃毛癬”,整日裡戴着帽子,在屋裡也不摘,給學生上課也不摘。
他看上郝本心以後,就天天寫情書。
遲茂萱的情書一寫就好幾頁,都是先起草,然後反複修改,再用鋼筆工工整整地抄錄下來,讀他的情書雖看不出什麼文采,但可以看出他的誠心。
于是在收到了第一百封情書的時候,在一個周末,郝本心約見了他。
她想,沒有了範鷹捉,生活已經黯然失色,但作為女人,總要結婚生子,完成一生的任務。
雖然遲茂萱是個瘌痢頭,可那是能夠醫治的,這樣癡心的男人,把終身托付給他,應該是讓人放心的。
而且,愛情與婚姻總是兩難的。
自己不應該太貪心,太求全責備。
那遲茂萱見郝本心接受了自己,不由得大喜過望,迫不及待地就要與郝本心定下婚期。
郝本心是個經曆過心靈折磨的女人,自然會不由自主說起自己的戀愛史,并且告訴遲茂萱自己已經不是處女,請他慎重考慮。
結果,第二天遲茂萱就沒來上班,也沒請假。
人們沒太當回事,因為這一天沒有他的課。
但再轉一天,他還沒來,物理教研室主任就急了。
怎麼回事?這邊學生們等着上課,遲茂萱卻遲遲不見人影!如果有事提前打個招呼啊!這個時候的人們還是沒往壞處想。
心想遲茂萱是個沒過三十的年輕人,不是遇事喝醉了,就是感冒病倒了,應該不會有什麼大事,但事情完全出乎人們的意料。
又過了一天,派出所來了一個警察,說在平川市郊的一個水塘邊,發現一具男屍。
身上有一封遺書,裡面工工整整地盡述他對郝本心的癡情和對郝本心不是處女的大失所望,他感覺這太諷刺了,那麼完美的郝本心竟然不是處女——天底下還有誰能讓人相信?這個世界完蛋了!拜拜了,可愛的人們!可愛的騙子!
郝本心和同事們加上遲茂萱的家屬,一起去市郊辨認了屍體,一起去了火葬場。
為這事,郝本心别扭了好久。
一個男子漢大丈夫怎麼神經這麼脆弱啊?而且自己難道真的值得别人去犧牲嗎?
從此以後,她再交男朋友就格外慎重了,沒等和對方培養出感情,先把自己的戀愛史述說一遍,她害怕出現第二個遲茂萱。
其實,郝本心還是對男人了解少,在男人堆兒裡,遲茂萱隻能算個另類,是不能以他為判斷标準的。
但,因為郝本心總是把自己已經不是處女說在前面,就讓很多男人感覺她神經不正常。
一個這麼不善于掩飾自己的女人不是瘋瘋癫癫是什麼?于是,她的尋偶之路一再亮起紅燈。
她一賭氣,一個都不見了,安心工作,踏實教書,以自己的聰明才智哺育孩子們。
結果,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在她的努力下,好幾個孩子獲得全國奧林匹克物理競賽大獎,有的還是金獎。
她感受到了工作帶給人的充實和樂趣。
那時,她沒事就逛書店,見到陳學昭的《工作着是美麗的》就立即買下來回家用心讀。
忽然感覺生命中最重要的不是結婚生子,而是工作和創造。
她突然想拓寬自己的工作領域。
後來,領導讓她做物理教研室主任,她沒拒絕,時隔不久,領導又讓她做副校長,她想了想,又接受了。
一個曾經那麼抵觸官員的女人,竟不可思議地一門心思做起官來!讓她自己都感覺可笑。
然而,現在讓她離開領導崗位她會發瘋,因為她已經深深體會了範鷹捉早先說過的話:要想做大事,不當官是不行的。
俗話說,官大脾氣長,她再見到求婚的男士就格外挑剔,稍不遂意就出口不遜,于是次次失敗。
她幹脆把自己的心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