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來。
胡二魁哇地一聲,趴在地上哭開了。
大火整整燒了三天三夜。
由于沙灣村的機井幹涸,緊急調來的五輛消防車竟然派不上用場。
市縣兩級的領導全都抱着對講機,指揮幹部群衆拿沙子滅火。
但火勢焉能是沙子扼制住的,大火席卷了流管處三個大院,風向一轉,火頭又撲向沙灣村,村民們哭啊喊啊,但都無濟于事,火魔飛舞着,躍動着,肆虐着,吞向村子。
有着上百年曆史的沙灣村幾乎是在瞬間消失的,等軍區的直升機和省林業廳滅火隊合力将大火撲滅時,半個胡楊鄉變成了灰燼。
林雅雯是第二批趕來救火的支援者,接到電話,她當即乘車,就往沙漠趕。
還沒到胡楊鄉,就看到滾滾濃煙翻騰在沙漠的上空,風卷着煙,卷着刺鼻的焦腥味,把整個沙漠給染黑了。
等趕到火場,流管處三座大院已吞沒在火中。
現場亂極了,也恐怖極了。
林雅雯跳下車,原來還想跟現場指揮人員聯系,但四處是火蛇,四處是險情,通往流管處那邊的路已被火海阻斷,四周是哭喊着的群衆,還有跟她一樣匆匆趕來救火的人。
林雅雯在火場看到原來大柳鄉的牛鄉長,就是被她撤職的那位。
牛鄉長的頭發已被燒盡,身上跳動着火苗。
他在指揮群衆,往安全處轉移。
可茫茫沙漠,哪兒是安全處?沙漠的風不跟别處,你看着是北風,它卻忽兒一下又卷向南,你看着是南風,它又往北掠。
火借風勢,随心所欲,想往哪燒就往哪燒。
牛鄉長也看見了她,大聲喊她:“還楞着做啥,快把身後的婦女們引開!”林雅雯這才定住神,跟牛鄉長一道,将一個自然村二百多号人引到了寸草不長的鹽堿地上。
等二次回來,大火已撲向八道沙。
牛鄉長喊:“完了,完了,這下,八老漢是活不成了。
”
就在這時,離她們二百米遠處又起了火,孤火,火苗是風卷來的,恰好掉在了包谷垛上,嘩一下,火蛇便跳起來。
“快跟我來!”牛鄉長喊了一聲,就往着火處跑。
林雅雯跟着牛鄉長,跟一同趕來的武警戰士一道,奮戰幾個小時,才将這邊的孤火撲滅,算是保住了半個小村落。
就這樣,兩天兩夜,林雅雯不知跑了多少地方,也不知在火海中出沒了多少次。
一切都像是夢,一輩子也不想做第二次的夢!
大火終于撲滅後,林雅雯聽到一個驚人的消息,朱世幫死了!
人們都說朱世幫瘋掉了,他是最早趕來的,一見到火,便沒命似地跳進去,喊着讓村民們趕快挪樹。
那些曾被村民們當做罪證留在沙湖的胡楊樹成了大火的幫兇,朱世幫想冒死搬出一個隔離帶,但是他的想法接近愚蠢。
推倒的樹橫七豎八胡亂堆放着,有些根還長在地裡,豈能挪動?就在他帶着胡二魁幾個楞是搬出一個隔離帶時,斜刺裡一股火舌猛地沖來,胡二魁被火浪打出五十多米,等掙紮着爬起,尋找朱世幫時,剛才奮戰過的地方已是一片火海……
他就這樣走了。
成了大火的殉葬品。
大地無聲。
沙漠突然變得死一般的寂!
林雅雯站在沙梁子上,她的頭發沒了,那可是她引以為豪的一頭黑瀑布啊。
沒了。
眉毛也沒了,臉青一道紫一道,身上更是慘不忍睹,活像地獄裡爬出的鬼。
沒了的,還有很多,很多……
沙梁子下,人群緩緩地移動,走在前面的四個人擡着朱世幫,他的面孔已全部燒焦,一條胳膊也沒了,村民們用胡楊為他做了條假肢,把他裹在紅柳枝裡,朝沙湖深處走去。
走去。
他的身後,是胡楊鄉三萬多口人。
林雅雯看見,書記祁茂林和代縣長付石壘也在送葬的隊伍中,他們陪着省市領導,走得很悲恸。
華蓉蓉舉着攝像機,這陣兒她像個記者。
龍老闆也死了,據說他是第一個發現縱火者的,當時陳喜娃正抱着塑料桶往他那輛黑色奧迪上倒汽油,他一個猛撲撲過去,跟陳喜娃扭到了一起。
然而,他終是抵不過陳喜娃,讓陳喜娃摔倒在地,幾拳就給打昏了,陳喜娃很消停的,提起塑料桶,在龍曉六身上澆了汽油,然後沖天空笑了笑,那笑帶着幾分自豪,也帶着幾分絕望。
那不是笑,那是哭!陳喜娃最終沒放過這個跑來沙漠裡接替洪光大的人,掏出打火機,巴嗒一聲,龍曉六就跟奧迪車一同燃燒了起來。
五十多号警察找了兩天,還是沒找到陳喜娃的屍體。
關于陳喜娃逃跑的事,林雅雯是後來才聽到的,但是林雅雯已覺得毫無意義。
她站在沙梁上,望着漸漸遠去的人群,内心突然湧上死亡一般的冰涼。
又起風了,風還是從北部沙漠吼來,裹着沙塵,撲向焦黑一片的沙灣。
林雅雯轉過身去,卻發現鄭奉時就立在不遠處。
而這一天,中紀委的人剛剛抵達省城。
風漸漸猛起來,林雅雯在想,要不要朝被大火燒得變形的鄭奉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