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雅雯起初不是太明白,現在她懂了,在沙湖縣,祁茂林豈止是一棵樹,簡直就是一座山,一座誰也甭想搬動的山。
這座山要是發起威來,整個沙湖都甭想安穩!
回到住處,已是深夜零點,林雅雯感到累,開了七個多小時的會,不累才怪!她想舒舒服服泡個熱水澡,然後好好睡一覺。
這段日子,她一直在沙漠裡跑,身上漚得要發臭,瞌睡也欠下不少。
以前在省直機關,工作安定,可謂按部就班,林雅雯養成了良好的生活習慣,朝六晚九,這是她多年堅持的作息時間,洗澡就更不用說,她喜歡沖涼水澡,早晚各一次。
到了沙湖縣,啥都變了,不但生活習慣變得一團糟,就連生理、心理也開始往另一條道兒上滑,真是應了那句俗話:女人要想成為女人,就千萬别沾官,一沾官,這輩子你就再也甭想做女人了。
林雅雯目前住的還是賓館,沒辦法,縣上都這樣,對他們這些"遊擊隊""空降"幹部,隻能這樣安排,誰也不知道他們哪天走。
一年,兩年?還是三年五年?跟她一同下到縣上的女幹部,已有人打道回府了,一陣風一樣,下面鍍了一層金,轉身飛回去,就能坐到更高的位子上。
下派幹部跟交流幹部還不一樣,交流幹部一般要蹲夠三年,然後按表現再換地方。
下派幹部機動性就很大,有些甚至幹不夠一年就拍屁股走人,反正基層也沒指望能留住你,隻當你是來做客的,哪天做得不舒服了,擡腿走人就是。
所以生活上也是按客的标準對待,要麼住賓館,要麼就在縣委那幾套接待室裡湊合。
林雅雯初來時,接待室滿着,兩個縣長助理還有一個包點幹部還僵在那兒,一時半會兒走不了。
去年年底走了一位,辦公室想讓她搬進去,她自己又懶得動彈,說搬來搬去的,住哪兒還不都是住?林雅雯在住所上有點特殊癖好,哪個地方住習慣了,便舍不得走,一挪窩覺都睡不着。
她在省城的家還不足八十平方米,單位修了兩次樓,都讓她換,她懶得搬,認為家就跟自己的老公孩子一樣,換了,那份兒依賴感就全沒了。
這兒也是如此,她覺得賓館挺好,盡管簡陋些,可她對簡陋似乎情有獨鐘。
熱水已經放好,熱氣從衛生間騰出來,氤氲了整個屋子,林雅雯開始寬衣解帶,也隻有這種時候,女人的感覺才能回到身上,所有的煩惱事仿佛瞬間飄走,她要盡情享受一下水中的快樂了。
偏在這時候,床頭上的手機傳來一聲蜂鳴,是短信。
林雅雯以為是縣上哪個幹部,跟她打探常委會的消息,沒理。
正要赤着身子沒入水中,手機的蜂鳴再次發出來,很刺耳。
讨厭!她心裡罵了聲,從衛生間走出來,極不情願地翻開手機,居然又是奇奇怪怪四句詩:
匆匆縱得鄰香雪
窗隔殘煙簾映月
别來也拟不思量
争奈餘香猶未歇
"混賬!"林雅雯罵了一聲,扔掉手機。
這是她第三次收到這樣奇怪的短信了,前兩次也是午夜,有次甚至是她在開常委會的時候,發來的都是柳永的詞。
這人到底是誰,為什麼總是在午夜的時候發來短信,而且發的内容總是這些觸人心懷的詞呢?
林雅雯喜歡宋詞,更喜歡柳永,這都是很早以前的事了,那時候青春在軀體内湧動,忽而激情四射,忽而惆怅萬端,人生好像有太多的東西無處寄托,隻好一頭紮在唐詩宋詞裡,囫囵吞棗地跟那些古人訴衷腸。
如今的她,哪還有什麼風花雪月不了情,一天工作下來,累得直想倒在床上不起來,唯一的愛好,便是這熱水澡。
将疲憊至極的身子交給熱水,真是享受,林雅雯情願讓水覆蓋了她,讓水淹沒了她,甚至都願意讓水占有了她。
至于情呀愛的,好像漸漸離她遠去,這個年齡的女人,如果再犯酸到拿唐詩宋詞中的情調迷惑自己,怕不是神經病,就是精神出了問題。
關掉手機後,林雅雯再次走進浴室。
浴缸是住進這間套房後她讓重新換的,象牙色,橢圓形,漂亮、精緻,還帶點兒性感。
身為女人,你不能不講究,作為縣長,你又不能太講究。
林雅雯便選擇折中,平日裡大大咧咧,把自己弄得很男人,隻有在私下,在自己的秘地,才稍稍搞一點兒奢侈,也算是對自己的一點點補償吧。
熱水浮上來,慢慢侵吞着她的肌膚,包裹着她的身子。
她的身材還算保持得不錯,雖談不上曲線玲珑,卻也曼妙有緻。
一種少有的快感襲擊着她,讓她忍不住地打出一個個哆嗦。
是的,隻有在風沙中勞累過的人,才能體會到把身子交給熱水是多麼惬意的一件事。
在沙窩裡奔走的那些日子,她最大的渴望,就是擁有這麼一刻。
水舌吻舔着肌膚的感覺,真是美妙極了,能讓周身的疲勞瞬間溶化到水裡。
水汽氤氲中,緊繃着的神經緩緩放松,終于可以扔掉一切包袱,閉上眼,開始縱情享受了。
他到底是誰?忍不住地,林雅雯又想起那條短信,想起那個藏在短信後面的人。
憑直覺,林雅雯猜想那是個男人,而且是對自己有所熟悉有所欲望的男人。
但到底是誰,她真是沒一點感應。
第一次,對方發的是柳永《蝶戀花》中的幾句:
伫倚危樓風細細
望極春愁
黯黯生天際
草色煙光殘照裡
無言誰會憑闌意
林雅雯一看是陌生号,心想定是發錯了,沒理。
過了幾天,她也是從胡楊鄉下鄉回來,正欲洗澡,手機響了,打開一看,還是那個号,發的也是柳永《傾杯》中的幾句:
為憶芳容别後
水遙山遠
何計憑鱗翼
想繡閣深沉
争知憔悴損
天涯行客
林雅雯捧着手機,感覺對方是想向她表達什麼,卻又不敢把要說的意思明白道出來。
有那麼一會兒,她都錯誤地以為是他了,正欲把電話打過去,又一想,不會。
如果換在以前,她會毫不懷疑地斷定是他,可現在,歲月像一把無情的斧子,砍掉了他的浪漫與多情,将他變得跟任何一個世俗男人一樣,心裡除了一道又一道的傷,還有累,怕是再也喚不起什麼詩情畫意了。
再者,就算他想跟她說點什麼,也用不着玩這種新鮮,直接說便是了。
那天她猶豫再三,還是将電話打了過去,對方像是猜到她會這樣,已關了手機,留給她一片忙音。
會是誰呢?幾乎定時發送的短信,顯然已經成為發信人的一個習慣……泡在水中,這個疑問再次跳出來,弄得她心裡直癢癢。
奇怪,不是說自己已經很平靜了嗎,怎麼一條短信,又會失神半天?林雅雯兀自笑了笑,閉上眼,再也不想這個無聊的問題了。
2
關于一二把手大鬧會場的傳言第二天便在沙湖縣響起來,傳聞非常形象,而且添了不少有聲有色的東西。
在這個縣上,如今的人們似乎熱衷這個,隻要大小是個官場,就巴不得鬧矛盾,好像矛盾越深對他們越有利。
在沙湖縣,林雅雯跟祁茂林算是配合得好的,一則,林雅雯是女同志,女同志做二把手,有先天優勢。
再則,祁茂林是位老同志,身上已少了很多銳氣,銳氣一少,睿智便顯出來,這恰恰是林雅雯所不具備的,兩人便有了某種彌合。
但,配合再好的搭檔,也不可能不發生矛盾。
尤其是沙湖縣目前的現實情況,本身就矛盾重重,不發生沖突,這工作就沒法推進。
林雅雯正在看一份關于北湖土地糾紛的調查材料,這事比起南湖糾紛來,更為棘手。
昨晚她睡得還算可以,疲勞似乎在一夜間散盡,人又顯得容光煥發了。
如果仔細看,林雅雯真是一個美人,精巧的鼻梁,性感的嘴巴,特别是那雙眼,不經意間就能傳出讓人心旌搖曳的神韻來。
以前在林業廳,老祁他們老拿這雙眼開玩笑,說隻要她沖誰刻意看上那麼一眼,保證人家一晚睡不踏實。
林雅雯故意道:"那我就每天刻意一次,一月把你們都給刻意了。
"老祁第一個反對,"不能那麼多情,要刻意就沖我來,我久經沙場,能經得住考驗。
"玩笑歸玩笑,她的魅力卻無人敢懷疑。
自從到了沙湖,一切都變了,嘴巴再也不敢性感,偶爾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