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老姻緣配未真, 金蓮賣俏逞花容,
隻因月下星前意, 惹起門旁簾外心;
王媽誘财施巧計, 郓哥賣果被嫌嗔,
那知後日蕭牆禍, 血濺屏帏滿地紅。
」
話說武松自從搬離哥後,撚指不覺雪晴,過了十數日光景。
都說本縣知縣,自從到任以來,都得二年有餘,轉得許多金銀,要使一心腹人,送上東京親眷處收寄。
三年任滿朝觐,打點上司。
一來都怕路上小人,須得一個有力量的人去方好。
猛可想起都頭武松,須得此人英雄膽力,方了得此事。
當日就喚武松到衙内商議,道:「我有個親戚,在東京城内做官,姓朱名勔,見做殿前太尉之職。
要送一擔禮物,稍封書去問安。
隻恐途中不好行,須得你去方可。
你休推辭辛苦,回來我自重賞你!」武松應道:「小人得蒙恩相擡舉,安敢推辭?既蒙差遣,隻得便去。
小人自來也不曾到東京,就那裡觀光上國景緻,走一遭,也是恩相擡舉。
」知縣大喜,賞了武松三杯酒,十兩路費,不在話下。
且說武松領了知縣的言語,出的縣門來,到下處叫了士兵,都來街上買了一瓶酒,并菜蔬之類,徑到武大家。
武大恰街上回來,見武松在門前坐地,交士兵去廚下安排。
那婦人餘情不斷,見武松把将酒食來,心中自思:「莫不這厮思想我了,不然都又回來?那厮一定強我不過,我且慢慢問他。
」婦人便上樓去,重勻粉面,再挽雲鬟,換了些顔色衣服穿了,來到門前迎接武松。
婦人拜道:「叔叔不知怎的錯見了,好幾日并不門,交奴心裡沒理會處!每日交你哥哥去縣裡尋叔叔陪話,歸來隻說沒尋處。
今日再喜得叔叔來家,沒事壞鈔做甚麼?」武松道:「武二有句話,特來要和哥哥說知。
」婦人道:「既如此,請樓上坐。
」三個人來到樓上,武松讓哥嫂上首坐了,他便掇杌子打橫。
士兵擺上酒來,熱下飯。
一齊拏上來。
武松勸哥嫂吃,婦人便把眼來睃武松,武松隻顧吃酒。
酒至數巡,武松問迎兒讨副勸杯,叫士兵篩一杯酒,拏在手裡,看着武大道:「大哥在上,武二今日蒙知縣相公差往東京幹事,明日便要起程。
多是兩三個月,少是一個月便回。
有句話特來和你說,你從來為人懦弱,我不在家,恐怕外人來欺負。
假如你每日賣十扇籠炊餅,你從明日為始,隻做五扇籠炊餅出去賣。
每日遲出早歸,不要和人吃酒。
歸家便下了簾子,早閉門,省了多少是非口舌。
若是有人欺負你,不要和他争執,待我回來,自和他理論。
大哥你依我時,滿飲此杯。
」武大接了酒,道:「我兄弟見得是,我都依你說!」吃過一杯,武松再斟第二盞酒,對那婦人說道:「嫂嫂是個精細的人,不必要武松多說。
我的哥哥,為人質樸,全靠嫂嫂做主。
常言:『表壯不如裡壯』。
嫂嫂把得家定,我哥哥煩惱做甚麼?豈不聞古人雲:『籬牢犬不入』。
」那婦人聽了這幾句話,一點紅從耳畔起。
須臾,紫漒了面皮,指着武大罵道:「你這個混沌東西!有甚言語,在别人處說,來欺負老娘!我是個不戴頭巾的男子漢,叮叮當當響的婆娘,拳頭上也立得人,胳膊上走得馬,人面上行的人,不是那腲膿血,搠不出來鼈。
老婆自從嫁了武大,真個蝼蟻不敢入屋裡來。
有甚麼籬笆不牢,犬兒鑽得入來!你休胡言亂語!一句句都要下落。
丢下塊磚兒,一個個也要着地!」武松笑道:「若得嫂嫂這般做主,最好。
隻要心口相應,都不應心頭不似口頭。
既然如此,我武松都記得嫂嫂說的話!請過此杯。
」那婦人一手推開酒盞,一直跑下樓來,走到半胡梯上,發話道:「既是你聰明伶俐,恰不道長嫂為母!我初嫁武大時,不曾聽得有甚小叔,那裡走得來?是親不是親,便要做喬家公!
自是老娘悔氣了,偏撞着這許多鳥事!」一面哭下樓去了。
有詩為證:
「苦口良言谏勸多, 金蓮懷恨起風波;
自家惶愧難存坐, 氣殺英雄小二哥!」
那婦人做出許多喬張緻來。
武大、武松吃了幾杯酒,坐不住,都下的樓來;弟兄灑淚而别。
武大道:「兄弟去了,早早回來,和你相見。
」武松道:「哥哥,你便不做買賣也罷,隻在家裡坐的。
盤纏兄弟自差人送與你。
」臨行,武松又分付道:「哥哥,我的言語,休要忘了,在家仔細門戶!」武大道:「理會得了。
」武松辭了武大,回到縣前下處,收拾行裝并防身器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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