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堪笑西門暴富, 有錢便有主顧,
一家歪斯胡纏, 那讨綱常禮數;
狎客日日來往, 紅粉夜夜陪宿,
不是常久夫妻, 也筭春風一度。
」
話說西門慶在院中,貪戀住桂姐姿色,約半月不曾來家。
吳月娘使小厮一連拏馬接了數次,李家把西門慶衣帽都藏過一邊,不放他起身。
丢的家中這些婦人,都閑靜了。
到别人猶可,惟有潘金蓮這婦人,青春未及三十歲,欲火難禁一丈高。
每日和孟玉樓兩個,打扮粉妝玉琢,皓齒朱唇,無一日不走在大門首倚門而望,等到黃昏時分。
到晚來,歸入房中粲枕孤帏,鳳台無伴,睡不着,走來花園中,款步花苔,月洋水底。
猶恐西門慶心性難拏,怪玳瑁貓兒交歡,鬬的我芳心迷亂。
當時玉樓帶來一個小厮,名喚琴童,年約十六歲,纔留起頭發。
生的眉目清秀,乖滑伶俐。
西門慶教他拿鑰匙看管花園打掃,晚夕就在花園門前一間小耳房内歇。
潘金蓮和孟玉樓白日裡常在花園中亭子上坐在一處做針指,或下棋。
這小厮專一道小殷懃,常觀見西門慶來,就先來告報。
以此婦人喜他,常叫他入房,賞酒與他吃。
兩個朝朝暮暮,眉來眼去,都有意了。
不想将近七月廿八日,西門慶生日來到。
吳月娘見西門慶在院中留戀煙花,不想回家,一面使小厮玳安拏馬往院中接西門慶。
這潘金蓮暗暗修了一柬帖,交付玳安,教:「悄悄遞與你爹,說五娘請爹早些家去罷。
」這玳安不敢怠慢,騎馬一直到構攔李家。
隻見應伯覺、謝希大、祝日念、孫寡嘴、常時節衆人,正在那裡相伴着西門慶,摟着粉頭,花攢錦簇,歡樂飲酒。
西門慶看見玳安來到,便問:「你來怎麼?家中沒事?」玳安道:「家中沒事。
」西門慶道:「前邊各項銀子,叫傅二叔讨讨,等我到家算帳。
」玳安道:「這兩日傅二叔讨了許多,等爹到家上帳。
」西門慶道:「你桂姨那一套衣服,稍來不曾?」玳安道:「已稍在此。
」便向氈包内取出一套紅衫藍裙,遞與桂姐。
桂姐、桂卿道了萬福收了。
連忙分付下邊,管待玳安酒飯。
那小厮吃了酒飯,複走來上邊伺候。
悄悄向西門慶耳邊附耳低言,說道:「家中五娘,使我稍了個帖兒在此,請爹早些家去。
」西門慶纔待用手去接,早被李桂姐看見。
隻道是西門慶前邊那表子寄來的情書,一手撾過來,拆開觀看,卻是一幅回文邊錦箋,上寫着幾行墨迹。
桂姐遞與祝日念,教念與他聽。
這祝日念見上面寫詞一首,名落梅風,對衆朗誦了一遍:
「黃昏想,白日想,盼殺人多情不至。
因他為他憔悴死,可憐也繡衾獨自!燈将殘,人睡也,空留得半窗的月。
孤眠衾硬渾似鐵,這凄涼怎捱今夜?下書愛妾潘六兒拜。
」
那桂姐聽畢,撇了酒席,走入房中,倒在床上,面朝裡邊睡了。
且說西門慶,見桂姐惱了,把帖子扯的稀爛。
衆人前把玳安踢了兩靴腳,請桂姐兩遍不來,慌的西門慶親自進房内,抱出他來。
到酒席上,說道:「吩咐帶馬回去,家中那個淫婦使你來,我這一到家都打個臭死!」不說玳安含淚回家。
西門慶道:「桂姐,你休惱,這帖子不是别人的,乃是舍下第五個小妾頭,寄請我到家,有些事兒計較,再無别故。
」祝日念在旁,又戲道:「桂姐,你休聽他哄你哩!這個潘六兒,乃是那邊院裡新叙的一個表子,生的一表人物,你休放他去。
」西門慶笑趕着打,說道:「你這賊天殺的!單管弄死了人!緊着他恁麻犯人,你又胡說!」李桂卿道:「姐夫差了,既然家中有人拘管,就不消在外面梳攏人家粉頭,自守着家裡的便了。
纔相伴了多少時,那人兒便就要抛離了去!」應伯爵插口道:「說的有理。
」便道:「大官人你依我,你也不消家去;桂姐也不必惱。
今日說過,那個再恁惱了,每人罰二兩銀子,買酒肉咱大家吃。
」到是這四五個敗客,說的說,笑的笑,在席上猜枚行令,頑耍飲酒,把桂姐窩盤住了。
西門慶把桂姐摟在懷中倍笑,一遞一口兒飲酒,隻見少頃,鮮紅漆丹盤拿了七锺茶來。
雪綻般茶盞,杏葉茶匙兒,鹽筍芝麻木樨泡茶,馨香可掬,每人面前一盞。
應伯爵道:「我有個朝天子兒,單道這茶好處!」:
「這細茶嫩芽,生長在春風下,不揪不采葉兒楂;但煮着顔色大。
絕品清奇,難畫。
口兒裡常時呷,醉了時想他,醒來時愛他。
原來一簍兒千金價!」
謝希大笑道:「大官人使錢費物,不圖這一摟兒,卻圖些甚的?如今每人有詞的唱詞,不會詞,每人說個笑話兒,與桂姐下酒。
」該謝希大先說:「有一個泥水匠,在院中謾地;老媽兒怠慢着他些兒,他暗暗把陰溝内堵上個磚。
落後天下雨,積的滿院子都是水;老媽慌了,尋的他來,多與他酒飯,還秤了一錢銀子,央他打水平。
那泥水匠吃了酒飯,悄悄去陰溝内,把那個磚拿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