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往寒來春複秋, 夕陽西下水東流,
雖然富貴皆由命, 運去貧窮亦自由;
事遇機關須進步, 人逢得意早回頭,
将軍戰馬今何在, 野草閑花滿地愁。
」
話說當日李衙内打了玉簪兒一頓,實時叫了陶媽媽來領出賣了八兩銀子,買了個十八歲使女,名喚滿堂兒上竈,不在話下。
卻表陳經濟自從西門大姐來家,交還了許多床帳妝奁箱籠家火。
三日一場嚷,五日一場鬧,問他娘張氏要本錢做買賣。
他母舅張團練來問他母親借了五十兩銀子,複謀管事。
被他吃醉了,往在張舅門上罵嚷。
他張舅受氣不過,另問别處借了銀子,幹成管事,還把銀子交還将來。
他母親張氏着了一場重氣,染病在身,日逐卧床不起,終日服藥,請醫調治。
吃他逆毆不過,兌出兩百兩銀子交他。
陳定在家門首,打開兩間房子,開布鋪做買賣。
逐日結交朋友陸三郎、楊大郎,狐朋狗黨,在鋪中彈琵琶、抹骨牌、打雙陸、吃半夜酒,看看把本錢弄下去了。
陳定對張氏說:「他每日飲酒花費。
」張氏聽信陳定言語,不托他。
經濟反說陳定染布去,克落了錢,把陳定兩口兒攆出來外邊居住,卻搭了楊大郎做夥計。
這楊大郎名喚楊先彥,綽号為鐵指甲,專一粜風賣雨,架謊鑿空,撾着人家本錢就使。
他祖貫系沒州脫空縣拐帶村無底鄉人氏。
他父親叫做楊不來,母親白氏。
他兄弟叫楊二風。
他師父是崆峒山拖不洞火龍庵精光道人,那裡學的謊。
他渾家是沒驚着小姐,生生吃謊諕死了。
他許人話如捉影撲風,騙人财似探囊取物。
這經濟問娘又要出二百兩銀子來添上,共湊了五百兩銀子,信着他往臨清販布去。
這楊大郎到家收拾行李,沒底兒褡裢,裝着些軟斯金榆錢兒,拏一張黑心雕弓,騎一匹白眼龍馬,跟着經濟從家中起身,前往臨清馬頭上尋缺貨去。
三裡抹過沒州縣,五裡來到脫空村,有日到于臨清。
這臨清閘上,是個熱鬧繁華大馬頭去處。
商賈往來,船隻聚會之所,車輛輻辏之地。
有三十二條花柳巷,七十二座管弦樓。
這經濟終是年小後生,被這鐵指甲楊大郎領着遊娼樓,串酒店,每日睡睡,終宵蕩蕩,貨物到販得不多。
因走在一娼樓館上,見了一個粉頭,名喚馮金寶,生的風流俏麗,色藝雙全。
問:「青春多少?」鸨子說:「姐兒是老身親生之女,止是他一人掙錢養活。
今年青春纔交二九一十八歲。
」經濟一見,心目蕩然,與了鸨子五兩銀子房金,一連和他歇了幾夜。
楊大郎見他愛這粉頭,留連不舍,在旁花言說念,就要娶他家去。
鸨子開口要銀一百五十兩,講到一百兩上,兌了銀子,娶到來家,一路上擡着。
楊大郎和經濟押着貨物車走,一路上揚鞭走馬,那樣歡喜!正是:
「多情燕子樓, 馬道空回首;
載得武陸春, 陪作鸾鳳友。
」
他娘張氏見經濟貨到,販得不多,把本錢到娶了一個唱的來家,又着了口重氣,嗚呼哀哉,斷氣身亡。
這經濟不免買棺裝殓,念經做七。
停放了一七光景,發送出門,祖茔合葬。
他母舅張團練看他娘面上,亦不和他一般見識。
這經濟墳上覆墓回來,把他娘正房三間,中間供樣靈位,那兩間收拾與馮金寶住,大姐到住着耳房。
又替馮金寶買了丫頭重喜兒伏侍。
門前前楊大郎開着鋪子,家裡大酒大肉,買與唱的吃。
每日隻和唱的睡,把大姐丢着不去瞅睬。
一日,打聽孟玉樓嫁了李知縣兒子李衙内,帶過許多東西去。
三年任滿,李知縣升在浙江嚴州府做了通判,領憑起身,打水路赴任去了。
這陳經濟因想起昔日在花園中,拾了孟玉樓那根簪子,吃醉又被金蓮所得,落後還與了他收到如今。
就把這根簪子做個見證,把物趕上嚴州去,隻說玉樓先與他有了奸,與了他這根簪子,不合又帶了許多東西,嫁了李衙内,都是昔日楊戬寄放金銀箱籠,應沒官之物。
那李通判一個文官,多大湯水?聽見這個利害口聲,不怕不教他兒子雙手把婆奉與我。
我那時取将來家,與馮金寶又做一對兒,落得好受用!正是:
「計就月中擒玉兔, 謀成日裡捉金鳥。
」
經濟不來到好,此這一來,正是:
「失曉人家逢五道, 溟泠餓鬼撞鐘馗。
」
有詩為證:
「趕到嚴州訪玉人, 人心難忖是石沈;
侯門一旦深如海, 從此蕭郎落陷坑。
」
卻說一日陳經濟打點他娘箱中,尋出一千兩金銀。
留下一百兩與馮金寶家中盤纏。
把陳定複叫進來看家,并門前鋪子發賣零碎布疋。
與他楊大郎,又帶了家人陳安,押着九百兩銀子,從八月中秋起身,前往湖州販了半船絲綿紬絹,來到清江浦江口馬頭上,灣泊住了船隻。
投在個店主人陳二店内,夜間點上燈光,交陳二郎殺雞取酒,與楊大郎共飲。
飲酒中間,和楊大郎說:「夥計,你暫且看守船上貨物,在二郎店内略住數日。
等我和陳安拏些人事禮物,往浙江嚴州府,看家姐嫁在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