訂妥了,待會兒我們去買皮鞋和零碎的東西,大緻上都差不多了,還有好幾天的時間是夠我們考慮了。
”
“但是剛才你由教堂裡出來時,還未有決定日期呢!”
“我忽然有了靈感,就決定在下星期日,待會兒打電話去通知那位牧師就行了,反正我已經把所有的訂金全付給他了!”
宋琪又是一聲歎息,似乎全部事情都由高麗黛的靈感來決定,他等于是個廢人。
他們逛馬路購買了大批的零星用物,如領結、襪子、和男女睡衣、内衣褲,簡直好像置新家似的。
“你為什麼一直愁眉不展?是有着什麼心事嗎?”高麗黛忽然問。
“我在考慮,在事前是否應禀告父母,我是獨生子,婚姻大事雖然可以由自己作主,但是也得讓老人家高興一番!”宋琪皺着眉宇說。
“你有把握不遭受反對的話,不妨考慮,但是我決定是在教堂内行婚禮的!”
“婚禮采用什麼儀式倒沒有多大的關系,問題是我的那些親朋老少是否應該通知……?”宋琪呐呐說。
“那應該由你的父母決定!”
“我是獨生子,不發通知,也是遲早會被知道的!”
“你的意思是,府上是否應該發請帖?”
宋琪一聲長歎,說:“就是這個意思,假如發請帖的話,不請客,又顯得太寒酸了,若擺筵席的話,起碼七八十桌!”
“在H港一桌酒席大概多少錢?”
“百來兩百元!”
高麗黛豎起了手指頭計算了一番,然後說:“這樣,明天你替我送一萬元過去,至于擺不擺酒席,由他們老人家自己決定好了!”
“唉,我怎好意思再用你的錢呢?”宋琪歎息說。
“我們再一個星期就要結婚,以後成為夫妻,金錢還分彼此嗎?”高麗黛的臉上,露出得意之色,又說:“錢是掙得來,又花得出的,我不在乎這些,我們就這樣決定吧!”
宋琪的心中雖然慚愧,但為了對父母的孝心,也隻有接受高麗黛的盛意,他的家庭經濟環境尚在拮據之中。
隻因為母親染了惡病,尚需大量的金錢調養。
他們在百貨公司又購買了一些應用的東西,在餐廳裡飲了咖啡吃了一些點心,然後開返太子道公寓。
蕭大炮早等候在公寓裡了。
他的額上和手上仍纏着紗布,臉孔卻喝得像死豬肝似的顔色。
一瓶新打開的白蘭地酒置在酒吧櫃上,隻剩下小半瓶。
“嗨!我找你們整個的下午,你們跑哪兒去了?”蕭大炮看見高麗黛和宋琪回來,就拉大了嗓子哇啦哇啦的怪叫。
“警署方面打聽得怎樣了?”宋琪問。
“完全搞清楚!那摔死的家夥是個慣竊,犯案累累,在警署裡的底案約有寸厚,還是剛被判了三個月的苦役剛由監獄裡釋放出來的!”蕭大炮表現了他的辦事能力,煞有介事地說:“這家夥的名字叫做陳元炯,住在北角X街X号!家裡有三個孩子,最大的才七八歲,最小的仍在襁褓之中!”
宋琪說:“既然證明是慣竊就和阮難成沒有關系了!”
“不!”蕭大炮正色說:“我已經訪問過這家人,陳元炯的寡婦說,最近那個死鬼和一些形色神秘的人接觸,鬼鬼祟祟,家中多了好幾百元鈔票!”
宋琪和高麗黛頓時就聯想到那些所謂的神秘客就是阮難成。
“下文如何?”宋琪問。
“小寡婦哭得傷心,大概是殓葬有了困難,說話都是吞吞吐吐的,不肯幹脆說!”
高麗黛一聲冷嗤,說:“又是要用錢來解決?”
蕭大炮點頭說:“不用錢的話,恐怕打不通這一關!”
“需要多少錢呢?”
“賞她一口薄木棺材,再給孩子們幾個錢,也許可以教她将事實和盤托出!”蕭大炮說。
“好的,今晚上你帶我們去!”
華燈初上後,一輛嶄新的“奧斯摩比”豪華汽車駛進了北角的窮街陋巷。
在X街的平民大廈,屋前懸滿了“萬國旗”,日暮西沉後,正是“收旗”的時間。
一間間十餘尺見方大的住宅,裡面包括了廚廁浴,有十餘口人共擠在一間鬥室内,若是四五口之家就算是非常寬敞的了。
顧富波在前面帶路,上了好幾層樓,走道上擁塞了許多孩子在嬉耍,有一家人家,門前圍堵了一些三姑六婆,議論紛纭的,好像在商讨着什麼事情。
屋子内隐約傳出陣陣的哀泣之聲,大概這就是摔死的小竊陳元炯的住宅了。
這環境,和高麗黛所有的公寓,好像是兩個的世界。
高麗黛不免取出手帕掩着鼻孔,還皺上了眉宇。
蕭大炮行在前面,排開了那些三姑六婆。
“沒什麼好看的,大家圍在這裡解決不了問題!”他說。
“哼,好像你就能夠解決問題似的!”一位老太婆瞪目說。
“當然,我就是替陳家的嫂子解決問題來的!”蕭大炮說着,排開了衆人,讓高麗黛和宋琪先進室内。
那間鬥室總共不過十來尺見方,連廚房和廁所都連在一起,堆滿了一些污穢的雜物,除了一張床之外,幾乎連坐的地方也沒有。
一位年約卅餘歲的婦人,懷中抱着一個嬰兒,正哭得肝腸寸斷。
在一疊高堆起的皮箱上面,已豎起了一幅照片,用黑紗罩着,前面置了香爐,還插有白蠟燭和香火,那當然就是墜樓喪生的陳元炯了。
“陳嫂,你的問題大部分解決了,現在隻請你告訴我們事實的真相!”蕭大炮将大門掩上時還一面替那婦人介紹宋琪和高麗黛兩人。
“高小姐願意負責你的丈夫的殓葬費!你能告訴我們,在近些日子裡陳元炯和一些什麼樣的人接觸嗎?”宋琪問。
那婦人欲言又止,她擡起了頭,向當前的兩個陌生人打量了一番。
“你們盤問這些,有什麼作用嗎?”她頗感懷疑地問。
“我們隻想知道詳情!”高麗黛說着,打開了她的手提包,取出一束一束的鈔票,數點出約有五六百元左右,将它置在床上。
“最近和你丈夫接觸的人,你可知道他們的姓名?”宋琪再問。
婦人搖了搖頭。
“是否有一個高高瘦瘦,西裝革履,老愛戴着褐色太陽眼鏡的人?”宋琪似乎比畫着說。
婦人拭着淚,兩眼一瞬,好像有了印象,忽的她将孩子置在床上,自衣櫥中取出一件殘舊的西裝上衣,自衣襟中摸出一張名片,遞至宋琪的手中。
那名片上赫然是“阮難成”三個字。
“這是剛剛開始接觸時,我在死鬼元炯的身上找到的一張名片,他一直不許我問他的事情的,想不到這次出了這樣的慘變,叫我帶着三個孩子怎麼辦……?”婦人說着,還是一陣号啕大哭。
有了那張名片,事情的真相大概就可以了解了,自然這又是阮難成的陰謀,他利用這個剛出獄的慣竊爬牆鋸窗,必然是有作用的。
是意圖制造恐怖或是傷害,不得而知,至少陳元炯之墜樓,一條性命是傷害在他的手裡了。
“他們平常所談的事情,你一點也不知道麼?”宋琪再問。
婦人猛搖頭,說:“陳元炯在外面的事情,一點也不讓我知道的!”
“不必多問了,我們走吧!”高麗黛向宋琪招呼說。
“這點錢是送給你的,好好利用吧!”蕭大炮指着床置着的鈔票說。
“你們究竟是什麼人?”婦人問。
“不必多問了,去料理你的喪事吧!”蕭大炮說。
當他們一行由那貧戶出來時,在那狹窄的走廊上去站着一名彪形大漢,他雙手抱臂攔在路前,冷冷地說:
“沒想到你們幾位全到了!”
宋琪覺得這個人有點面善,但想不起來,曾在那兒見過的。
“吳大哥,我們是做善事來的!”蕭大炮雙拳當胸拱手說。
“嗯,做善事麼?這是出于‘兔死狐悲’,或是‘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那家夥語帶諷刺地說。
“在刑警的眼中,連做善事也有犯罪的企圖的!”蕭大炮反唇相譏說。
宋琪聽蕭大炮一說,猛然想起來了,當前站着的那位彪形大漢,正就是處理陳元炯墜樓案的那位刑警,他為什麼會追蹤到這兒來了?是因為他辦案巧遇?也或是有意向他們進行偵查?
“好事做得如何?捐款若幹?”那姓吳的警探再問。
“我們是基于同情的心理,送幾百元給死者一口薄棺,這有什麼不對嗎?”宋琪正色說。
“不!好事是應該做的,但是在你們的卧室内鋸鐵栅枝的人也應該查出來!”
蕭大炮接口說:“我們會有分寸的!”
高麗黛向宋琪一招手,行在前面,下樓去了,她輕聲說:“這事情已被警方注意了,看情形蕭大炮和他們有點交道,叫他設法平一平,别再來麻煩我們!”
“太子公寓”的門房是個年約三十餘歲的青年人馮滌生,原是由大陸逃出來的流亡學生,隻因為在H港還有點親友的關系,所以還能謀取着一份差事可以免受饑寒之慮。
做公寓的門房是最起碼的小職員了,月薪不過百來元,勉強夠一個人糊口,公寓裡分配給他一間狹小的房間,在汽車間頂樓下面的樓梯底下。
自然,這份差事也是挺輕松的,清理垃圾及打掃的工作全由“清潔公司”包辦,分朝晚兩次,到時候監督着他們工作就行了。
做門房的最緊要就是放眼注意察看公寓裡進出的人,百餘戶門人家的“大家庭”,什麼人是住在第幾棟的,哪一戶人家的小姐,哪一家人家的少爺,誰家雇用的女傭大緻上都得記牢。
最怕是閑雜人等出進,或者是出了竊盜案,那樣就麻煩了。
同時,每天晚上在夜深人靜之際,每隔兩三小時就得巡邏一次,是防竊盜,也或是有人“通宵竹戰”時妨害公共安靜予以警告。
其實做公寓裡的職員,等于每一家住戶都是他的主人,逢人就得迎上笑臉,有時候住戶裡有零碎的事情請他去幫忙時還不得拒絕。
馮滌生被高麗黛招進了寓所,她的臉色鐵青,好像什麼事情将她觸怒了。
同時,她的身旁站着那高頭大馬一副打手神色的蕭大炮,隻見他雙手抱臂,目光炯炯,助長了主人的威風,好像是在問案子似的。
馮滌生自問良心,對高麗黛已經是夠“鞠躬盡瘁”的了,自她一個人搬進這間公寓起,大大小小的事情全由馮滌生幫忙,接手搬運行李,電梯上下不斷窮跑,高麗黛在各家具行百貨公司所買的東西,有人送到公寓裡來,高麗黛不在家時,多是由馮滌生代她收下,并在房屋内擺得好好的。
不過高麗黛的出手大方得可以,在這短短不到一個月的時間當中馮滌生就賺了百多元的外快。
今天是什麼事情使高麗黛的臉色那樣的難看?馮滌生的心中如“十五隻吊桶七上八下”的。
“我的大門鑰匙你有着一把,對嗎?”高麗黛問。
馮滌生點首說:“是的,差不多所有的住戶都有一把鑰匙存在我那兒,有時候,他們忘記了帶鑰匙,或者是不小心将鑰匙鎖進屋子内,或是丢掉了,在我那兒還有着一根可以備用的!”
“昨晚上在我的窗戶外面摔下去一個小偷,你可知道?”高麗黛又問。
“我每天晚上至少巡邏三次,正巧那是在我的第二次巡邏之後,發生那樣的事情,真是教我遺憾,刑事警察已經來問過話,‘太子大廈’落成至今天,還是頭一次發生這種不幸的事情,此後我要更加注意了!”
“那賊人用鋼鋸锉我的窗戶上的鐵栅枝!”
“是的,刑警先生已經說過了!”
高麗黛怒目圓睜,說:“但是窗戶裡也有锉鋸的痕迹!”馮滌生有點慌張,呐呐說:“難道說高小姐懷疑我會做那樣的事情麼?我是個‘流亡學生’,逃到H港來隻求有個栖身之所混個一宿二飽,不會做那種狼心狗肺的事情的!”
“但是除了我以外,隻有你有着一把鑰匙,同時,又隻有你經常進出我的寓所!”
“這真冤枉,我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馮滌生恨不得要指天發誓了。
蕭大炮蓦的自身背後扔出一把鋼鋸,掼在地闆之上,邊說:“這是由你的房間裡搜出來的!”
“你們已經搜查過我的房間麼?”馮滌生的額上也現了汗迹。
“你還有何話可說?”蕭大炮煞有介事地叱斥說。
“這是我的職責上應有的工具,有時候,一些住戶有零碎的修理工作,他們不是找我幫忙就是向我借工具,我總得應付……”
“鋸我的卧室的窗戶,也是你的工作之一麼?”高麗黛說。
“我可以指天發誓,我不幹那種泯沒良心的事情!”馮滌生被逼得無可如何,真舉高了手發誓了。
“這件事情你願意官了還是私了?假如官了的話,我們将你交給警察局,若私了的話,你隻要告訴我們唆使你做内線鋸鐵窗的是什麼人?”蕭大炮指手畫腳地斥罵說。
“老天,不管你們怎樣逼我,我也沒有做這樣的事情……”馮滌生哭喪着臉,呐呐地幾乎連話也說不清楚。
“他媽的,假如不給你嘗一點厲害,你是不肯說實話的了!”蕭大炮忽的解下了腰間的鐵條鍊有實行動武之勢。
“我已經向天發過誓了,你們不相信也無可奈何……”
“媽的,非揍不可!”蕭大炮竟揚起了鞭子。
宋琪在旁看不過眼,忽的高張雙手,說:“慢着!我看馮滌生的相貌并不像是個壞人,而且他是念過書的人,我們得把事情搞清楚!”
蕭大炮不大服氣,說:“阿琪,你什麼時候學會了看相?瞧他鬼頭鬼腦的,準不是個好東西!”
馮滌生熱淚盈眶的,指着蕭大炮說:“士可殺不可辱,我是為環境所逼,為了溫飽才屈居這份低下的職業,但是我拒絕接受這種淩辱……”
蕭大炮是仗勢淩人,将手中的鐵絞鍊一抖,直向馮滌生摔過去。
馮滌生一點也不含糊,一閃身卻将鐵絞鍊接住了,往懷裡一帶,使得蕭大炮踉跄幾乎摔了一跤。
“媽的,你真的要動武了麼?”他吼叫着說。
“慢着!我叫你們不許動手!”宋琪也大聲叱喝加以鎮壓。
“宋琪,你有什麼新的見解不成?”高麗黛問。
宋琪插身攔在蕭大炮和馮滌生兩人的中間,制止他們打架,邊向馮滌生說:“你可以考慮考慮,公寓裡許多住戶的鑰匙都存在你處,除了你自己本人之外,還有什麼人可以動用這些鑰匙?”
馮滌生說:“我對于這些鑰匙,平日都甚為小心,所以進出房間都關鎖房門,那些鑰匙是絕對禁止任何人亂動的!”
“你認為沒有可疑的人動過你的鑰匙嗎?”
“鑰匙是鎖在牆壁上一隻有玻璃蓋的木匣子裡……”馮滌生說到此時,忽的頓了一頓,似乎是想起了另一樁事。
他考慮了片刻,說:“這件事情,可否給我一點時間,讓我去調查清楚!”
“你好像想起了有可疑的人呢!”宋琪說。
馮滌生很難為情地說:“前幾天,曾經有一個姓焦的同學,他是和我一起由大陸逃出來的,他到我這裡住了幾天……被你一句提醒,我忽然感覺到他很可疑……”
“姓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