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後多支持清川的工作。
但換一個角度,牛世坤作風霸道,缺乏修養,好大喜功,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會使人想到他平時是怎樣的唯我獨尊、頤指氣使。
而所謂支持清川的工作其實就是支持他的工作,退一步說,就是别給他添亂。
接下來的情況果然不出所料,記者站一方面相繼收到群衆舉報牛世坤好大喜功、貪污受賄、生活腐敗的材料,一方面清川縣委宣傳部不斷派人送來清川形勢一片大好,為牛世坤歌功頌德的稿件。
因為吃了人家的嘴短,魏澤西親自編造了許多表揚稿件,比如清川被評為全省衛生城鎮先進縣、小城鎮建設模範縣之類的稿子,按新聞界的慣例或者陋習——這幾乎不用通過教學,模仿就是了——冠以本報記者的署名,在省報不搶眼的位置發出。
至于群衆的揭發材料,因無迹可查,隻能暫時放放了。
所謂暫時,其實就是永久。
幾乎所有的駐站記者在調離崗位整理辦公室時都會發現在這些塵封的材料中,有許多觸目驚心的事實已經被時間證明,從而隐隐地後悔自己失去了許多成為名記者的機會。
坐在渠邊,望着凜冽的渠水,魏澤西大腦裡有一種被冰鎮的感覺。
他掏出手機,給林瑩打了個電話,林瑩問他在幹什麼,他說采訪。
她說:"你注意最近的報紙了嗎?各地駐站記者發來的稿子都挺有分量的。
你可要抓緊啊。
"
最近的報紙他當然看了,文章的角度都很聰明,但到底有沒有分量,隻有天知道。
他說:"我正在抓緊。
"
從渠邊上來,他擡頭看了看天,陰雲薄翳的天空竟然露出了放晴的迹象。
他想到别處再轉轉。
這時候他看見一輛清州牌照的桑塔納出租車在縣委門口停下來。
車牌号碼也很有意思:2324。
一個年輕人下了車,提着一個包,微笑着朝汽車點點頭,他扶了扶眼鏡,好像還微微愣了一下神,然後向縣委大院走去。
那個年輕人魏澤西似乎在哪兒見過,想了半天是《清州廣播電視報》的記者,但名字記不清了。
他正想着,看見出租車向他緩緩駛過來。
那是一個年輕的司機,旁邊還坐着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子。
不知道司機對她說了些什麼,那女子半掩皓齒,微微一笑,透出一種古典的小家碧玉般的美麗,那女子随手動了一下挂在車前的中國結,中國結在她眼前一晃一晃。
這一幕很動人,魏澤西下意識地笑了。
不過他不能坐他的車回去,他的事情還沒有辦完。
他擺了擺手,目送汽車掉頭遠去了,然後點了一支煙,過了橋,很寂寞地走進老城。
走着,走着,他發現迎面走來的行人都用一種奇怪的眼光看着他,有的人還一臉的幸災樂禍。
他感到莫名其妙,但他很快意識到了手裡的香煙,正準備走過去把煙頭扔進垃圾筒裡,突然,幾個戴着紅袖箍的人走過來:"——你,過來!"
魏澤西隻好走過去。
"你知道公共場所禁止吸煙嗎?"
這是一個可以讨論的問題,大街上算不算公共場所?比如天安門廣場是可以吸煙的。
他曾經許多次和大學同學坐在人民英雄紀念碑的台階上抽煙、聊天,轉眼6年過去了,昔日的大學同學現在都在幹什麼也已經所知甚少……但這是在牛世坤治理下的清川,山高皇帝遠的小縣城,弄不好會因态度不好被加倍罰款。
他隻好說:"不知道。
"
馬上有人圍過來。
戴紅袖箍的人說:"一看你就是一個外地人。
罰款50元!"
自牛世坤任清川縣委書記以來,經過幾年的"綜合治理",當地人早已經被罰怕了,除非喝醉了酒,否則沒有人膽敢在大街上吸煙,被罰的都是外地來的倒黴蛋。
"不知道也罰?"魏澤西本能地為自己辯解。
對方回答:"罰了你就知道了,長點記性。
難道你不知道清川是全國文明城鎮嗎?"
他當然知道,甚至也知道清川縣城不準抽煙的規定。
被當衆罰了款的魏澤西無論如何也做不出滿不在乎的樣子,他老老實實地交了錢,收了票,在衆目睽睽之下,灰溜溜地走開了。
咀嚼着被當衆罰款的滋味,餓肚子的感覺又湧了出來。
魏澤西一時不知道該到哪裡吃飯,沒人接待的感覺竟是這樣的凄涼。
一個奇怪的念頭隐隐地出現在他的腦海裡:現在改變計劃還來得及,手機就在口袋裡,要不要給李今朝打一個電話呢?
他自嘲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