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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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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宮裡上上下下,忙得不可開交,人來人往,箱籠山積,每人心裡都有着掩不住的興奮,終于要回城了!行宮到底不是久居之地,而況親友大部分在京裡,僅僅是想到遠别重逢,把臂話這一年的離亂,便覺歸心如箭,神魂飛越了。

     隻有兩宮太後和小皇帝是安閑的,一切都不須他們動手,但兩宮太後身子安閑,心裡緊張,隻要一靜下來,就不免一遍又一遍地盤算着到京以後要見的人、要說的話、要做的事。

    特别是慈安太後,她叫雙喜替她在貼身所穿的那件黑布夾襖裡面,做了個極深的口袋,藏着曹毓瑛所拟的那道上谕,原已嚴密穩妥,萬無一失,但她怎覺得不放心,不時要用手去摸一摸。

     慈禧太後看在眼裡,直到九月二十三起床,在漱洗的那一刻,才悄悄向她提出警告:“姐姐,一出了宮,耳目多,咱們的一舉一動都在别人眼裡。

    你可别老去摸‘那個東西’,讓人看着犯疑心!” “嗯,我知道。

    ”說了這一句,她倒又不自覺地把手伸到胸前,一觸摸到衣服才意會到,自己都覺得好笑。

     漱洗完了,傳過早膳,敬事房總管太監來請駕,到澹泊敬誠殿行啟靈禮。

    小皇帝奠酒舉哀,撤去幾筵,由肅順親自指揮,把梓宮請到一百二十八名伕子所擡的“大杠”上,然後禦前大臣醇親王和景壽,引領着小皇帝到行宮大門的麗正門前恭候,等梓宮經過,率領文武百官跪送上道。

    這時兩宮的黑布轎,已在行宮側門等候,小皇帝依舊跟着慈安太後一起,由間道疾行,先到喀拉河屯行宮,匆匆傳過午膳,由景壽陪着,乘轎到“蘆殿”——席棚搭蓋,專為停奉梓宮之用的簡陋殿廷,奠了奶茶,依舊回到喀拉河屯行宮。

     除了肅順和醇親王,以及其他少數大員,如肅順的心腹,吏部尚書陳孚恩等等,扈從梓宮以外,其餘的都随着皇帝行動。

    早在康熙年間,就已建立了完善的巡幸制度,雖在旅途,照常處理政務,所以當慈安太後和麗太妃正繞行喀拉河屯行宮各處,指指點點在追憶去年中秋倉皇到此的光景時,慈禧太後卻在大行皇帝當時所用過的禦座上,批閱章奏。

    因景生情,瞻前顧後,她仿佛有一種化為男兒身,做了皇帝的感覺。

    這份感覺,不但美妙,而且新奇,坐在禦座上,扶着靠手,顧盼自豪,竟舍不得離開了。

     就在這時候,禦膳房首領太監來請示晚膳的菜單,她忽生怪想,這樣吩咐:“照去年大行皇帝在這兒用膳的單子開。

    ” 禦膳房首領大出意外,嗫嚅着說:“那可記不得了。

    ” 慈禧太後冷冷地答了兩個字:“查檔!” 禦膳菜單,逐日記檔,但在道路之中,誰也不會把老檔放在手邊,看她的顔色不妙,禦膳房首領,不敢多說,硬着頭皮答應,退了下來,自去設法。

     倉卒之間,膳檔是無論如何沒有辦法去查的,好得舊人還在,大家苦苦思索,幸喜那天時值中秋,地在行宮,印象較深,把殘餘的記憶七拼八湊,居然湊完全了,除了大喪不用黃、紅等色,隻用青花瓷器以外,慈禧太後所用的這一桌晚膳,與大行皇帝當日所傳的幾乎完全一樣,但感慨彌深,淺嘗辄止的情形,也是一樣,尤其是慈安太後,觸景生情,簡直食不下咽了。

     除了感慨,也還有驚疑,一路扈從的禁軍,大部分還掌握在肅順、載垣和端華的手中,時機逼到了緊要關頭,一言半語的疏忽,可以激出不測之禍,所以兩宮太後相約絕口不談到京以後的一切。

    慈禧太後則更擔心着名為恭護梓宮,其實負有監視肅順的任務的醇王,她深知她這個妹夫,才具平庸而又年輕氣盛,與肅順朝夕相處,倘或發生争執,洩露真意,後果不堪設想。

    這樣提心吊膽,一直進了居庸關,聽說勝保新練的京兵來迎駕,才算放了一半心。

     過了密雲,京師在望,九月二十八日的未正時分,到了順義縣西北的南石槽行宮,這裡離京城隻有一天的路程了。

    三品以上的官員,規定在此接駕。

    等兩宮太後的大轎,沿着黃沙的跸道,靜悄悄地将進街口,隻聽有人朗聲說道:“臣奕-跪請皇上聖躬萬安。

    ” 一聽這聲音,慈禧太後不由得激動了,隻覺萬感交集,不辨是悲是喜?忍不住掀開黑布轎簾,自淚眼模糊中望出去,正看見恭王颀長的身軀伏了下去在免冠磕頭。

     “好了!”慈禧太後擦着眼淚,舒了口氣,無聲地自語: “這可不怕了!” 長長的接駕的行列,一個個報名磕頭,等聲音靜止,大轎也進了行宮,直到寝殿前院停下,先到的太監宮女,一擁上前,行了禮接着各人的主子,進殿休息。

     慈禧太後仍住西屋,剛要進門,聽得有人在一旁高聲喊道:“奴才給主子請安!” 是安德海!慈禧太後頗有意外之感,自然也很高興,但此時卻不便假以詞色,隻說了兩個字:“起來!” “喳!”安德海響亮地答應一聲,站起身來,疾趨上前,洋洋得意地揚着臉,掀開了青布門簾。

     除了兩宮太後和雙喜以外,殿裡殿外的人,無不大感困惑,但隻有小皇帝說了話,“皇額娘,”他拉着慈安太後的衣服問道:“小安子不是犯了過錯,給攆出去了嗎?怎麼又來了呢?” “别多問!”慈安太後說了這一句,仿佛覺得不妥,便又說道,“犯了錯,隻要改過了,自然還可以回來當差。

    ” 小皇帝不甚懂她的話,但也沒有再問,隻翻着眼睛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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