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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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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鴻的格局不如老大紀澤寬宏,所以每每教他,作文“總須将氣勢展得開,筆仗使得強,才不至于束縛拘滞”。

    現在明明一段說理圓滿的文章,卻道有瑕疵可摘,這就是平地起樓台,“筆仗使得強”,正見得他已有進境,所以欣然問道:“如何欠斟酌,你倒說個道理我聽聽!” 說完,便是半望空中,慢撚胡須,大有側耳細聽的樣子,這使得曾紀鴻倒有些緊張了,略想一想,大着膽說:“憂讒畏譏,似非‘堅忍’,而‘盡忠’亦不在不避艱危。

    朝廷為地擇人,照兒子的看法,在後路籌饷,亦并不比在前方打仗容易。

    ” 曾國藩點着頭笑了:“前面的意思還不錯。

    可惜後面露了馬腳。

    所以你須切記,”他正一正臉色說,“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強以為知,立論就會站不住腳。

    你說朝廷為地擇人,意思是要我回任去替李少荃籌饷,這就是你少不更事,說了外行話!李少荃用得着我替他去籌饷嗎?” 這句話一說,所有的幕友,都浮現了會心的微笑;最年輕的李鴻裔,說話比較率直,“大帥的話真是一針見血。

    ”他說,“不過大帥‘自願以閑員留營效力’,李宮保怕不肯來!有位‘太上欽差太臣’在,如何辦事?” “不錯!這就是我的苦心。

    ”曾國藩用低沉的聲音說,“你們去想一想我十一月初二的折子,是如何說法?就不難體會。

    照日子算,發這個回任上谕的時候,還沒有看到我的折子,現在當然看到了,所以再辭一辭,大概天意可回!” 這樣一點穿,無不恍然大悟,也無不感動!十一月初二的那個奏折,主旨在申論“統兵大員,非身任督撫,有理财之權者,軍饷必不能應手,士卒即難用命,”接着又說:行軍太鈍,精力日衰,等病體稍痊,“約臘尾春初入京陛見,”意思就是保李鴻章實授兩江總督充任剿撚的欽差大臣——照此看來,八月間奏請“饬令李鴻章帶兩江總督關防出駐徐州,會辦軍務”,便是有意讓他先成為“統兵大員”,好為以後建言作張本。

     “大帥!”李鴻裔激動地說,“這樣子為李宮保綢缪周至,實在罕見!” “不然,不然。

    我是為大局着想。

    環顧海内,西北未必非左季高不可;東南卻非李少荃不可。

    而要李少荃剿撚收功,自然要依他的盤算。

    有封信,你們都不曾看過,到今天非讓你們看了,才知道其中的委曲關鍵。

    ” 曾國藩說完,自己親手開了他那個存放密件的箱子,取出一封信來交給李鴻裔。

    信是李鴻章的,看日子是“同治四年九月十四日”——是一年以前,李鴻裔不看信,先定神想一想,那時候有什麼大事? 一想就想起來了,那時有一道密谕,派李鴻章帶兵到河南洛陽一帶,負責剿撚的西路軍務,同時讓曾國藩與李鴻章、吳棠“彼此函商”,同意不同意這樣一個安排:漕運總督吳棠署理兩江總督,江甯藩司李宗羲署理漕督,兩淮監運司丁日昌署理江蘇巡撫? 果然,李鴻章的信,就是談的這件大事,他不等主持函商的曾國藩先征詢,搶先表示了他的意見。

    信中一開頭就說河洛一帶是“必戰之地”,一面要防備陝西的回亂蔓延,一面要剿治撚匪,非有重兵不可,因而向曾國藩提出第一個要求,“拟懇将劉省三、楊鼎勳兩軍給還。

    ”劉省三——劉銘傳是淮軍第一員大将,楊鼎勳是四川人,原為他的同鄉鮑超部下,以多戰功為同事所妒,在鮑超面前進讒,被迫改投淮軍。

    因為是客将,怕淮軍輕視他,所以作戰特别勇敢。

    李鴻章克複江蘇,最得力的就是自洪楊軍投誠,原隸湘軍,由曾國藩遣去支援李鴻章的程學啟和這個楊鼎勳,他的裝備全是洋槍,在目前曾國藩所轄的剿撚各軍中,強勁第一。

     然後是談饷,“朝命吾師弟各當一路,兵與饷似于合辦之中,略分界畫,目前不緻推诿,日後亦易報銷。

    ”李鴻章提出的辦法是,安徽和江甯藩司所轄的江甯、淮安、徐州等地的收入歸曾國藩,而蘇州、松江、常州、鎮江、太倉等地和上海的關稅收入歸他。

     大營的幕友,把這封長達二十頁的密信,傳觀到此處,無不悚然動容!李鴻章的聰明識時務,會做官、善經營,是大家都知道的,不過他的勳業富貴,由曾國藩一手所提拔調護,因而認為他逢人必提“老師”的尊師一念,出于至誠,亦決無可疑。

    誰知如今才發見他對“老師”的面目是如此獰厲!既要精兵良将,又要膏腴饷源,倘使照他所說,“老師”在周家口就隻好象“空城計”中的武侯,撫琴退敵了! 心裡雖個個憤慨,隻以曾國藩最重大體,而且在大庭廣衆之間,一向隻譽人之長,不論人之短,所以都不敢有什麼話說,隻盡力把自己的心情平抑下來,凝神往下看他這封措詞“當仁不讓”的信,還有些什麼花樣? 下面談到上谕的正題,也就是李鴻章率師“馳赴河洛”以後的兩江的局面。

    慈禧太後一心為了報恩,要破格提拔吳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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