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就好了,不必寫吧!”
杜鐘駿點一點頭,隻語不發,回到原處重新開了張方子,将脈案中“實實虛虛,恐有猝脫”八個字删掉。
回到斌升店已經二更時分,杜鐘駿由于第二天一大早仍須進宮,不能不早早上床,但心事如潮,輾轉反側,無法入夢。
這樣子過了有個把鐘頭,忽然聽得房門聲響,一驚問道:
“誰?”
“老爺,是我!”是他的聽差杜升,撚亮了燈,到床前揭開帳子說道:“掌櫃來說,有極要緊的事,要見老爺!”
杜鐘駿既驚且疑,不過沒有不見之理,便即說道:“好!
讓他進來。
”
等他披衣起床,斌升店的趙掌櫃已經踏了進來,先請個安道歉:“這麼晚了,把你老從炕上驚吵了起來,真是不該!不過,我也是身不由己。
”他踏上兩步低聲說道:“有個太監是熟人,無論如何要見杜老爺,我怎麼說,他也不肯走。
請杜老爺就見一見他吧?”
“這可不行!”杜鐘駿的語氣很嚴峻:“除非他是公事來傳話,我不能私下見他!而況是深夜,而況……。
”他覺得不必再多說,所以把話咽住。
趙掌櫃欲言又止地,終于俨然而退,但很快地又來叩門。
杜鐘駿從門縫裡看清楚,隻有他一個人,方始開門放他進來。
“杜老爺,”掌櫃是萬般無奈的神色:“他要我來請問你老一句話。
”
“什麼話?”
“他說,杜老爺進宮請脈,是不是說過,萬歲爺不出四日,必有危險?”
一聽這話,杜鐘駿勃然色變,“這個太監是什麼人?”他問:“是誰叫他來問這話的?”
“這個太監,”趙掌櫃聲音極低,但神色很嚴重,“是崔二總管手下的人。
”
杜鐘駿也知道崔玉貴如今的權勢已駕乎李蓮英之上,本來還想将來人怒斥一頓,此時不由得氣餒了。
“杜老爺,”趙掌櫃又說:“你跟我說了,我跟他說,我會關照他不能到處亂說。
這個人我很熟,我有把握。
”
杜鐘駿緊咬着嘴唇想了好一會才作了決定,真話說一半,“四天”的話決不能承認。
“皇上的病很重,有點危險了。
”他說:“不過,我沒說過什麼四天之内,必有危險。
醫生能決人生死,道是活不過幾天,無非說說而已,誰也沒有那麼大的本事!”
“是!我就把杜老爺的話告訴他。
”
杜鐘駿點點頭,等他快出房門時,突然喊道:“趙掌櫃,你把他打發走了,請你再回來,我還有話問你。
”
趙掌櫃答應着走了,約莫一盞茶的工夫,去而複回,一手提着一壺茶,一手托着兩枚烤白薯,很客氣地說:“杜老爺怕是餓了,粗點心,墊墊饑。
”
“多謝,不餓。
”杜鐘駿問:“人走了?”
“走了。
”
“說什麼了沒有?”
“讓我謝謝杜老爺。
”
“這個人,”杜鐘駿問:“是在太後宮裡的?”
“也算是太後宮裡的。
”
“怎麼叫‘也算’?”
“他是跑腿兒的。
不過崔二總管相信他,有要緊事兒,也常派他辦。
”
“那麼,他今天來,自然是崔玉貴叫他來的。
”杜鐘駿問:
“他可曾告訴你,崔玉貴為什麼要問這句話?”
“沒有。
他不會告訴我的。
”
“你不是說跟他很熟嗎?”
“是的。
熟歸熟,有出入的話,他也不肯亂說。
來了海闊天空聊一陣,無非都是些宮裡的笑話。
”
“宮裡的笑話?”杜鐘駿說:“你倒講點給我聽!”
“是!”趙掌櫃一面為他斟茶,一面想,斟到一半,突然想起似的問:“杜老爺跟江蘇來的陳大夫很熟吧?”
“你是說陳蓮舫?”杜鐘駿搖搖頭:“不熟,不熟!”
“那麼,陳大夫在皇上面前碰了大釘子,總聽說了?”
“不知道啊!我沒聽說。
我隻聽人說,皇上不大賞識他,碰了大釘子是怎麼回事?”杜鐘駿說:“我們在宮裡,都是極小心的,一步路不敢亂走,一句話不敢亂說。
所知道的事,也許還沒有你們多。
”
“那倒也是實話。
我們小買賣人,一輩子也别想到宮裡去見識見識。
不過太監跟内務府的老爺們,認識得很多,宮裡的事聽也聽膩了。
今年春天,有位蘇州的曹老爺,也是陳撫台薦來的,有天聽了我的話,第二天就告假,臨走給我作個大揖,說我救了他一條命。
這位曹老爺倒是很見機。
”
一聽這話,杜鐘駿大感關切。
他知道,在他沒有到京以前,江蘇巡撫陳啟泰薦過一個名醫曹智涵,到京不久,便即請假回籍,随即稱病辭差。
陳啟泰托人多方關說,答應他每月津貼“公費”兩千銀子,而曹智涵不為所動,說來有些不近情理。
如今聽了趙掌櫃的話,才知道别有内幕,久存的疑團可以打破了。
于是他急急問道:“趙掌櫃你說了點什麼話,能讓他立刻請假回蘇州,而且認為你是救了他一條命?”
“我也無意中聽來的。
有天一個太監跟我說,‘曹大夫的醫道不錯,皇上很肯服他的藥,服了也有效驗。
不過,曹大夫快要倒黴了!’我覺得奇怪,怎麼醫道好,皇上服他的藥有效,反而要倒黴了呢?那太監笑笑不肯講其中的緣故,隻說‘他的脈切得好,就會派他在皇上左右伺候着,不放他出宮,那時候就倒大黴了!睡覺吃飯沒人管,一步不準亂走,活活餓死了他。
’”
聽到這裡,杜鐘駿毛發悚然,不由得打了個寒噤,強自笑道:“原來如此!倒真是你救了他一命。
”
“說實話,杜老爺。
”趙掌櫃平靜地說:“當初你搬到我斌升店,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