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橙色代表痛苦,蓝色代表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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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上去很愠怒,但是梅耶斯事關緊要。

     梅耶斯站在入口處柱子的後面,他雖然面色憔悴,但是眼睛卻燦若星光。

    我和他緊緊擁抱,一邊說:“梅耶斯,真是太好了——” “我想讓你看看某樣東西,快點。

    ” 他拽着我的外套,朝房内疾步走去。

     “你這段時間在哪兒呀?” “稍後我會告訴你。

    ” 我們進入後印象派畫家畫廊。

    我一頭霧水地跟随梅耶斯,任由他迫不及待地讓我坐在一條長凳上,面對凡·多恩的一幅畫作《晨曦中的冷杉樹》。

     我還從未見過這幅原作,印刷品無法與之相提并論。

    為女性化妝品畫了一年的廣告後,我的才藝已經荒廢。

    凡·多恩的震撼力使我幾近落淚。

     為了我毫無創意的畫技。

    為了一年前被我棄之腦後的青春的激情。

     “瞧!”梅耶斯說。

    他揚起胳膊,朝那幅油畫作了個手勢。

     我皺起眉頭,觀望着。

     我花了好長時間——一小時,兩小時——加上梅耶斯循循善誘的獨到見解,我全神貫注。

    随後,終于,我看見了。

     深深的羨慕變成了…… 我的心跳加速。

    當梅耶斯的手最後一次順着線條在畫面上掠過時,當一名一直在觀察着我們的越來越警覺的保安員大步走來,想阻止他用手觸摸畫布時,我覺得仿佛撥雲見日,視線豁然開朗。

     “主啊!”我歎道。

     “你明白啦?那些灌木,那些樹,那些枝條?” “是啊!哦,上帝!是的!為什麼我先前——” “先前沒注意?因為它沒有在印刷品中出現,”梅耶斯說,“隻是在真迹中有。

    而且效果深藏不露,你得研究它們——” “花一生的時間都不夠。

    ” “過了這麼久,但是我知道,我是對的。

    ” “一個秘密。

    ” 當我還是個孩子時,我的父親——我多麼愛他——帶我去采蘑菇。

    我們從城裡開車出發,翻越一道帶有倒鈎的鐵絲網,步行穿過一個片林,最後到達一片堆着枯死榆木的斜坡。

    我父親叫我在斜坡的頂部找,而他在坡底找蘑菇。

     一個小時後,他帶回兩大紙包滿滿的蘑菇。

    可我甚至一隻也沒采到。

     “我猜想你那地點很走運。

    ”我說。

     “但是蘑菇都在你周圍呀。

    ”我父親說。

     “都在我周圍?啥地方?” “你沒有仔細去看。

    ” “我走遍這個斜坡有五遍了。

    ” “雖然你搜尋過了,但是你沒有真正看見。

    ”我父親又解釋道。

    他撿起一根長長的樹枝,指向地面。

     “順着這根枝條的末端往下看。

    ” 我看見了…… 我永遠也忘不了在我心中湧動的那種灼熱的興奮感——蘑菇像變魔術般地出現了。

    當然它們自始至終一直在那兒,它們十分适應周圍的環境,色彩像枯葉,形狀像一片片木頭和一塊塊的岩石,所以在無知的眼睛裡它們是不存在的。

    不過一旦我的視線調節好之後,一旦我的大腦重新評估它接收到的視覺印象,我看見到處都是蘑菇,好像成千上萬。

    我一直站在蘑菇叢中,從蘑菇上面走過,目不轉睛地望着它們,卻對此視而不見。

     當梅耶斯指引着我看到凡·多恩的《晨曦中的冷杉樹》中幾張小小的臉時,我感到無比震驚。

    大多數臉都小于四分之一英寸,畫中的暗示和啟發、圓點和曲線,都與自然風景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它們并非是真正的人類,但它們确有口、鼻、眼。

    每張嘴巴是一個黑森森的咧開的無底洞,每個鼻子是一道參差不齊的狹長傷口,每雙眼睛幽暗得就像絕望的陰溝口。

    那些扭曲的面孔,似乎要在極度痛苦中發出尖叫。

    我幾乎能聽見他們痛苦的尖叫聲,撕心裂肺的号啕。

    我不禁聯想起被打入地獄裡的永世不得翻身的罪惡靈魂。

     一旦我注意到那些面孔,它們就從油畫盤旋扭曲的紋理中浮現出來。

     無數張臉使得畫中的風景本身成了幻影,而鬼魅般的臉卻成了現實。

    那些冷杉樹則變成了一叢叢蠕動着的手臂,一具具在痛苦中煎熬的無頭裸體軀幹,令人感到惡心不已。

     在那個保安将我拉開的瞬間,我在震驚中後退了幾步。

     “别碰那幅——”保安喊道。

     梅耶斯已經跑過去指着另一幅凡·多恩的原作——《山谷裡的柏樹》。

     我緊跟其後,現在我的眼睛知道該尋找什麼,于是,我在每根樹枝、每塊岩石裡面看見了小小的痛苦的面孔。

    畫布與它們擠成了一團。

     “主耶稣啊。

    ” “還有這個!” 梅耶斯急匆匆地走向那幅《收獲季節的向日葵》,視線仿佛又一次豁然開朗:我不再看見花朵,卻看見痛苦的面孔和扭曲絞纏的肢體。

    我踉踉跄跄地後退,直到覺得有條長凳抵住了我的雙腿,便一屁股坐了下來。

     “你說得對。

    ”我說。

     那個保安站在附近,怒容滿面。

     “凡·多恩确實有個秘密。

    ”我又說。

    我匪夷所思地搖搖頭。

     “它解釋了一切,”梅耶斯說,“這些極度痛苦的面孔賦予他的作品以深度。

    它們都是暗藏在畫中的,但我們能感覺到,我們能感受到隐匿在痛苦之下的那種美感。

    ” “但是他為什麼要——” “我認為他别無選擇。

    他的天才驅使他瘋狂。

    我猜,這就是他眼中的真正世界。

    這些面孔就是他與之肉搏的惡魔,也是出于他瘋狂而創作的痛苦不堪的作品。

    它們并非是插圖畫家讨人喜歡的小玩意兒。

    隻有一個天才能夠将它們展示給全世界看,而且能夠完美地将其融入風景,以至于旁人都看不出來。

    因為他理所當然地認為世界就是這個樣子,這太可怕了。

    ” “無人看得出嗎?你看出來了,梅耶斯。

    ” 他微笑道:“也許那意味着我瘋了。

    ” “我對此表示懷疑,朋友。

    ”我也報之以微笑。

    “它恰恰意味着你堅持不懈,這将使你名聲大振。

    ” “但我尚未得出最後結論。

    ”梅耶斯說。

     我皺起了眉頭。

     “迄今為止我所發現的,隻不過是視覺幻象導緻的一個令人心馳神迷的個案。

    痛苦的靈魂在無與倫比的美的影響下扭曲蠕動,或者說痛苦的靈魂産生了無與倫比的美。

    我稱之為‘第二形象’。

    在你的廣告作品中,我猜想可以稱做‘潛意識’。

    但這與商業無關,這是一位天才的藝術家,他将其驚世駭俗的才華融入了瘋狂的幻想。

    我需要更深入地研究。

    ” “你在說什麼呀?” “這裡的油畫還不能提供足夠的範例。

    我曾在巴黎和羅馬,在蘇黎士和倫敦見過他的作品。

    我在我父母的耐心和我自己良心許可的限度内,向他們借錢。

    但現在我明白了,也知道了必須去做什麼。

    那些痛苦的面孔始于1889年,當時凡·多恩聲名狼藉地離開巴黎。

    他的早期油畫乏善可陳。

    他在法國南部的勒弗吉定居。

    六個月後,他的天才突然間進發。

    在瘋瘋癫癫的狀态下,他開始作畫。

    接着又返回巴黎,展出他的作品,但是無人賞識。

    他不斷地畫,不斷地展示——但還是無人問津。

    他便重返勒弗吉,達到了天才的巅峰,并且變得徹底瘋狂。

    他不得不被人送進瘋人院,但在此之前他還沒有挖出自己的雙眼。

    那就是我的論文題材。

    我打算跟蹤研究他的曆程。

    将他的油畫與他的自傳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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