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說道:“西門他爹剛才出去,你關上門不曾?”馮媽媽道:“娘子想得心迷了,那裡得大官人來?影兒也沒有!”婦人自此夢境随邪,夜夜有狐狸假名抵姓,攝其精髓。
漸漸形容黃瘦,飲食不進,卧床不起。
馮媽媽向婦人說,請了大街口蔣竹山來看。
其人年不上三十,生的五短身材,人物飄逸,極是輕浮狂詐。
請入卧室,婦人則霧鬓雲鬟,擁衾而卧,似不勝憂愁之狀。
】【繡像夾批:病态嫣甚。
】茶湯已罷,丫鬟安放褥墊。
竹山就床診視脈息畢,因見婦人生有姿色,
】便開口說道:“學生适診病源,娘子肝脈弦出寸口而洪大,厥陰脈出寸口久上魚際,主六欲七情所緻。
】陰陽交争,乍寒乍熱,似有郁結于中而不遂之意也。
似瘧非瘧,似寒非寒,白日則倦怠嗜卧,精神短少;夜晚神不守舍,夢與鬼交。
子虛投胎在此。
】若不早治,久而變為骨蒸之疾,必有屬纩之憂矣。
可惜,可惜!”婦人道:“有累先生,俯賜良劑。
奴好了,重加酬謝。
”竹山道:“學生無不用心,娘子若服了我的藥,必然貴體全安。
”說畢起身。
這裡送藥金五星,使馮媽媽讨将藥來。
婦人晚間吃了藥下去,夜裡得睡,便不驚恐。
】漸漸飲食加添,起來梳頭走動。
那消數日,精神複舊。
一日,安排了一席酒肴,備下三兩銀子,使馮媽媽請過竹山來
】相謝。
蔣竹山自從與婦人看病,懷觊觎之心已非一日。
一聞其請,即具服而往。
延之中堂,婦人盛妝出見,道了萬福,茶湯兩換,請入房中。
】酒肴已陳,麝蘭香藹。
小丫鬟繡春在旁,描金盤内托出三兩白金。
婦人高擎玉盞,向前施禮,說道:“前日,奴家心中不好,蒙賜良劑,服之見效。
今粗治了一杯水酒,請過先生來知謝知謝。
”竹山道:“此是學生分内之事,理當措置,何必計較!”因見三兩謝禮,說道:“這個學生怎麼敢領?”婦人道:“些須微意,不成禮數,萬望先生笑納。
”辭讓了半日,竹山方才收了。
婦人遞酒,安下坐次。
飲過三巡,竹山偷眼睃視婦人,粉妝玉琢,嬌豔驚人,先用言以挑之,因道:“學生不敢動問,娘子青春幾何?”婦人道:“奴虛度二十四歲。
”竹山道:“似娘子這等妙年,生長深閨,處于富足,何事不遂,
】而前日有此郁結不足之病?”婦人聽了,微笑道:“不瞞先生,奴因拙夫棄世,家事蕭條,獨自一身,憂愁思慮,何得無病!”
】竹山道:“原來娘子夫主殁了。
多少時了?”婦人道:“拙夫從去歲十一月得傷寒病死了,今已八個月。
”竹山道:“曾吃誰的藥來?”
】婦人道:“大街上胡先生。
”竹山道:“是那東街上劉太監房子住的胡鬼嘴兒?
】他又不是我太醫院出身,知道甚麼脈,娘子怎的請他?”
】婦人道:“也是因街坊上人薦舉請他來看。
還是拙夫沒命,不幹他事。
”竹山又道:“娘子也還有子女沒有?”婦人道:“兒女俱無。
”竹山道:“可惜娘子這般青春妙齡之際,獨自孀居,又無所出,何不尋其别進之路?甘為幽悶,豈不生病!”婦人道:“奴近日也講着親事,早晚過門。
”竹山便道:“動問娘子與何人作親?”婦人道:“是縣前開生藥鋪西門大官人。
”竹山聽了道:“苦哉,苦哉!娘子因何嫁他?學生常在他家看病,最知詳細。
此人專在縣中包攬說事,廣放私債,販賣人口,家中丫頭不算,大小五六個老婆,着緊打倘棍兒,稍不中意,就令媒人領出賣了。
就是打老婆的班頭,坑婦女的領袖。
娘子早是對我說,不然進入他家,如飛蛾投火一般,坑你上不上,下不下,那時悔之晚矣。
況近日他親家那邊為事幹連,在家躲避不出,房子蓋的半落不合的,都丢下了。
東京關下文書,坐落府縣拿人。
到明日他蓋這房子,多是入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