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沿黃河東進,直到入海口。
黃河距陽城都快二百公裡的路程了,全部行程算下來,有一千公裡的路程。
這麼熱的天!
王小龍知道他媽不敢放他出去,就故意認真地對媽媽說,媽,隻有你能幫我了,我們要出去參加社會活動,我想等我回來再告訴我爸。
許彩霞不懂什麼社會活動,但她知道,她不能讓兒子有任何閃失。
她說,去看黃河?你們開什麼玩笑啊?
王小龍說,哪有功夫跟你玩笑?邊說邊開始往他的登山包裡塞東西。
他塞了兩件衣服,然後塞了他的随身聽和電池。
許彩霞這才知道是真的了。
許彩霞站到門口,問道,你們怎麼去?都是誰去?
王小龍耐着性子說,我們騎自行車去,一大幫同學呢!
許彩霞一聽就急了,說,騎自行車去?你從生下來,連公交車都沒坐過。
怎麼能讓你騎自行車出遠門?我不會讓你走的,你爸也不會同意。
如果你爸爸答應了,就讓他安排車子跟着你。
王小龍說,媽,什麼都要我爸爸答應,我不是您生的兒子嗎?我都快十七歲了,你就不能為自己兒子做一次主?你要找車子跟着我,除非是我爸這個市長當膩歪了!
許彩霞說,我都四十多歲了,也沒敢跟你姥姥姥爺犟過一次啊。
王小龍說,你是你,我是我。
過去是過去,現在是現在。
為什麼我必須要和你們一樣?
許彩霞緊緊地倚着門說,我是說不過你,你爸爸不批準,你休想出去這個門!
王小龍看看表,他的同學已經在約好的地方等着了。
王小龍氣憤得臉都紅了,王小龍說,媽,要說起來你也是個市長的老婆,白活了啊!都什麼年代了?你真是個沒有文化的!
許彩霞說,我生了你,你有文化就行了。
媽媽,算我求你了好不好?
你說什麼都不行,你這樣走了,我怎麼向你爸爸交代?
王小龍說,我這麼大了,能出什麼事情?我爸爸多長時間還不回來一次。
媽媽你就做一回主吧!
許彩霞心裡猶豫着,但她無論如何是不敢做這個主。
她忘了小的時候,自己也曾坐人家的自行車,偷偷去縣城的事。
她說,小龍,媽媽也求你了!媽媽真的做不了主!
電話鈴聲大作。
王小龍知道是喊他的,但兩人都不去接。
王小龍說,你讓走我得走,不讓走我也得走。
這事兒跟你沒關系,是我自己偷着走的。
你什麼也不知道。
行了吧!
王小龍說着就要去拉媽媽。
許彩霞回手拉住了他的包。
她說,我死都不會讓你走的!
王小龍氣憤到了極點,他使勁掰開她的手,說,那你就去死吧!王小龍正在氣頭上,說了,自己就先愣住了。
許彩霞愣了一會才反應過來,許彩霞說,我整天給你做了吃做了喝,你爸爸都沒說過要我死的話啊!許彩霞哭着,朝兒子臉上使勁地打了一巴掌。
王小龍捂住臉,強行拉開了門。
許彩霞沒再阻攔他,在兒子邁出門口的一刹那,她的哭聲猛然間響了起來,震得整個樓道都是嗡嗡的回聲,好象整座樓都在哭。
那哭聲裡的對兒子的氣恨已經轉化為對自己的傷心。
王祈隆是在路上接到的許彩霞的電話。
許彩霞邊哭邊絮叨,說了半天才算說清楚。
王祈隆本來想折回家去看看,想一想,孩子已經出去了,他和許彩霞也沒什麼好說的。
再者說,就是他在家,對兒子這樣的要求,也不太好拒絕。
自己像兒子這個年齡,已經獨自上路,開始獨立的生活了。
既然走了,就讓他去吧!王祈隆挂了電話。
王小龍他們一夥人是在第三天在走到将近二百公裡處,被一個同學的家長開了卡車接回來的。
那個時候,距離第一目标隻有不到四十公裡了,可這幫雄心勃勃的旅行者,徹底知道了遠方到底有多遠。
他們東倒西歪地倒在路邊,幾個人已經累趴下了,嘴巴還在不停地互相埋怨。
他們要送王小龍回家。
王小龍仍然在負氣,不肯回去。
同學的父親隻好給王祈隆打了電話。
王祈隆親自開了車去接的兒子。
父子倆相見的那一刹那,竟然像兩個陌生人。
傍晚的陽光打在兒子長滿絨毛的臉上,從逆光裡看上去,像個金光閃閃的天使。
王祈隆看着兒子,真不知道是高興還是辛酸。
低沉的音樂的節拍從他塞在耳朵裡的耳機裡洩出來。
一絲略微有些尴尬的苦笑從唇角浮起,也許看起來更像嘲諷。
複雜的情緒在父親的心底盤根錯節。
原來王祈隆以為,隻有許彩霞是無能的。
面對兒子,他覺得自己也同樣無能。
他不是一個集體,也不是一個簡單的人,他就是你自己身上的一部分。
如果自己身上的一部分不聽使喚了,比如手或腳,能有什麼好辦法呢?一個母親,面對自己的兒子還能夠哭泣。
他是父親,不能哭。
他惟一的辦法,就是把自己的憂心遮蓋起來,然後,裝得還像是個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