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範鷹捉想把家裡的所有硯台都找出來。
可是腰疼得不行,根本貓不下腰。
他便讓老婆孩子找,結果招來一頓數落。
她們認為他多此一舉,看天底下收受好處的人,真正上繳的有幾個?為什麼偏偏就你沉不住氣非繳出去?就算你上繳了,人家也會說你沒繳幹淨,家裡存了更高級的,隻是繳一下低級的想換個美名。
但不管那娘兒倆怎麼說,範鷹捉鐵了心要繳出胸花和硯台,就硬逼着那娘兒倆快找,說:“你們如果實在不願意動手,我就把機關裡的人叫來!”娘兒倆這才開始找東西。
因為東西太多,整整裝了兩個大紙箱子。
那是放在陽台上的一個過去裝電視、一個裝電腦的兩個紙箱子。
轉天一早,範鷹捉就叫來了李海帆和機關的面包車司機老任。
接着,于清沙也到了。
範鷹捉讓李海帆在筆記本上記錄,讓于清沙幫着回憶,把他盡力回憶出來的那些送硯台和胸花的單位記下來。
于清沙現在終于知道範鷹捉要幹什麼了,他一陣陣地把臉憋得通紅。
他寫舉報信的事别人能忘,他自己沒法忘。
當然,他更相信範鷹捉也沒忘,否則怎麼會被擠對得統統上繳呢?于清沙真恨不得找個地縫兒鑽進去。
至于範鷹捉為什麼非要上繳,于清沙其實并不知道。
本來,去别人家裡幫着登記造冊這種事,一般人不願意幹。
因為不知道會承擔什麼責任——誰知以後會出現什麼結果?但李海帆不這麼想。
他認為,領導得重視他,有了重要事首先想到了他,真讓他感激涕零。
加上範鷹捉又像模像樣地請李海帆和于清沙幫着翻箱倒櫃,再作進一步的搜尋。
直到角角落落再也搜不到為止。
而在他們的整個忙碌過程中,司機老任始終都站在一旁看着。
作為面包車司機,老任從來沒來過範鷹捉家,因此說什麼也不想進屋,是範鷹捉硬把他叫進來的,要的就是這個人證。
接着,四個人就搬着箱子下樓,裝進了面包車。
然後又按照範鷹捉的吩咐,把車開往平川市藝術品博物館。
路上範鷹捉給博物館館長打了電話,說一會兒就到,給你們送一點藝術品。
一下子把博物館館長吓了一跳,太陽從西邊出來了怎麼的?市長幾時給博物館送過東西?館長喜出望外,立即把領導班子全體成員和館裡最知名的專家叫來站在大院門口等候。
過了一個時辰,汽車駛進博物館大院,館長和專家一起幫着卸車。
等進了廳堂以後,範鷹捉告訴館長:“這是我個人收受的禮品和潤筆費,今天都捐給博物館了,家裡一件也沒剩!因為這些東西在家裡擱着讓人心虛!”
博物館館長本來喜笑顔開,聽了這話立即變得分外嚴肅——這可不是鬧着玩的,關乎一個市長的政治生命啊!他讓專家一件件地驗過,然後一件件地登記造冊,專門辟出幾個玻璃櫃台,将硯台和胸花小心翼翼地擺了進去。
當然,擺硯台是讓人欣賞古玩,而擺胸花就差強人意了,商店裡的首飾,擺在博物館算哪出兒?範鷹捉不管這麼多了,既然捐了,那就不再屬于自己,剩下的事就全權委托館長了。
回到機關以後的第二天,範鷹捉就接到大量電話,又出現一個來電高峰。
有市委書記劉百川祝賀的電話,也有市政協主席老傅鼓勵的電話,還有很多下級支持的電話,當然也有惋惜的電話,不知道是真心還是捧臭腳,反正聽他們的意思是不上繳的好。
範鷹捉早已過了不惑之年,自然知道自己該怎麼做。
但他又突然接到一個匿名電話,電話裡開口便罵:“範鷹捉你真會作秀啊,你收的銀行卡怎麼不繳?你騙洋鬼子啊?你把收的東西都繳了,機關裡别的人怎麼辦?”最後這個罵街的人說:“範鷹捉,還記得你讓人踹了一腳嗎?我勸你把東西拿回去,否則你就不是挨一腳的問題了,聽明白了嗎?不用我再重複一遍了吧?”
範鷹捉撂下電話以後仔細回憶,可是怎麼也回憶不起來這個聲音是誰的。
他便再次給程愛海打電話,讓程愛海查這個電話的來龍去脈。
結果程愛海說:“我們一直在對你的電話進行監聽——這個匿名電話是一個路邊公用電話的号碼。
”
市長辦公室的電話怎麼會讓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知道?沒錯,這是前任市長留下的先例。
那時,公開市長辦公室的電話,是不是應該作為一種聯系群衆的方式還在報紙上争論過。
但不久就偃旗息鼓,沒人再提這事了。
因為市長太忙,沒有這麼多時間待在辦公室裡。
就算你願意打,也沒人接。
範鷹捉上來以後,比較貼近的下屬如果想接觸他,便會先找一處,那些不是貼近而又有些道行的人,才會直接把電話打進來。
範鷹捉不再守在屋裡接電話了,他和馬雨晴交代了一下就去找政協主席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