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國民黨政府财政部出台了《僞中央儲蓄銀行鈔票收換辦法》,将法币與僞中儲券的兌換率定為1:200,全國一片嘩然。
“看報啦,看報啦,法币換僞鈔一塊頂二百塊,政府空前大掠奪,百姓的日子沒法兒過了啊,看報,看報……”報童大聲吆喝着拐進琉璃廠,逛街的人們立即争相購買,不一會兒就有人捶胸頓足:“完啦,這下兒完啦……”還有的人破口大罵:“什麼他媽的狗屁政府,純粹是流氓!”反應快的拔腿就跑:“快回去買糧食,要漲價啦……”街上一片混亂。
報童賣到慧遠閣的門口,陳正科從鋪子裡出來買了一份,他看着看着,眼前一黑,歪在了台階上。
錢席才趕緊奔出來,使勁掐他的人中:“掌櫃的,掌櫃的您怎麼啦?掌櫃的……”夥計們七手八腳地把陳正科擡了進去。
這一強盜掠奪式的收換辦法緻使百姓資産大幅貶值,此後不久,僅北平就有數千家商戶因此而破産、倒閉。
張幼林有日子沒到榮寶齋去了,那天,他閑來無事,從鳥市回來,順便到鋪子裡逛一圈。
來到琉璃廠,隻見街上一片蕭條,很多家鋪子都沒開門,再往前走,發現慧遠閣的夥計們正在往馬車上裝東西,錢席才扶着陳正科從裡面慢慢地走出來。
張幼林詫異地走過去:“陳掌櫃的,您這是?”
陳正科有些失态:“1比200啊,這不是明搶嗎?好不容易剩下的這點兒家底兒一下子愣就打了水漂兒啦,這叫什麼狗屁政府?簡直就是明搶豪奪,強盜啊,就是一幫強盜!”
“您别急,先穩穩,再想辦法。
”張幼林安慰着。
“大東家,我比不得您的榮寶齋,我現在是沒錢、沒貨、沒權,什麼都沒有,還能有什麼辦法?您行啊,政府裡有人通風報信兒,我是什麼?今兒個就是給政府磕響頭也救不了慧遠閣,我他媽真想……”
錢席才打斷了他:“掌櫃的,您上車吧,再不走,債主來了就麻煩啦。
”
陳正科上了馬車:“走吧,走吧,走了清淨,一了百了……”
張幼林目送着馬車漸漸遠去,錢席才把慧遠閣的大門鎖上,歎着氣:“唉,完啦!”
王仁山隔着窗戶看到了張幼林,他招呼夥計們排成兩隊,站好了等着東家。
張幼林邁進門檻,覺得挺新鮮:“喲,今兒怎麼了?”
王仁山高聲喊道:“鞠躬——”
夥計們和王仁山一起給張幼林鞠躬。
張幼林傾盡所有,幫助王仁山在法币兌換前将資金全部用于儲貨,最大限度地減少了榮寶齋的損失,王仁山懷着感激之情和夥計們表達對東家的敬意。
紙裡包不住火,張乃光的辦公桌上展開着兩幅一模一樣的《西陵聖母帖》,他大發雷霆:“娘的,騙到老子頭上來了,好大的膽子!”
魏東訓皺着眉頭:“到底是誰在騙您呢?”
張乃光又看了看:“奶奶的,老子看着都他媽一樣!”
“榮寶齋的宋懷仁要拿字畫兒保命,他要是敢拿假的糊弄您,這不是找死嗎?”
張乃光想了想:“不是宋懷仁,那就是天津的賀錦堂,反正跑不出這倆人去。
”
“宋懷仁那天跟我提過,《柳鹆圖》和《西陵聖母帖》是他們東家祖傳的寶貝,哪是真哪是假,張先生應該最明白,您請他鑒定不就得了?”魏東訓提出了建議。
“這倒是個好主意,不過……”張乃光有些猶豫,“《柳鹆圖》和《西陵聖母帖》以前是張家的寶貝,要是請張幼林來鑒定,他會不會奪我之愛呀?”
“局長放心,以張先生的人品,絕不會另有他想。
”
“那就好,你去安排吧。
”
幾天之後,魏東訓到榮寶齋去接張幼林,王仁山乘機提起結賬的事,魏東訓很不以為然:“王經理,你榮寶齋把市政府各部門的文房用品都包了,可着全北平再也找不出第二家南紙鋪有榮寶齋做的生意大,司法局的這點兒欠款還緻于追得這麼緊?”
“魏先生,您不知道,跟政府來往的買賣全是賒賬,現在的票子眼瞧着一天比一天毛,賬再不收回來恐怕就成一堆廢紙了,我求您了,魏先生,回去跟張局長說說,起碼兒也得把去年的欠賬清了。
”他沖魏東訓連連拱手,“拜托,拜托了!”
魏東訓看了一眼張幼林:“您也别光指着我,幹嗎放着現成的東家不用?局長正好請張先生幫忙,何不順便催催賬?”
王仁山苦笑着:“這種事兒請東家出面兒不大合适,還是勞您大駕吧,得,我這兒給您行禮了。
”
魏東訓趕緊扶住王仁山:“别,王經理,咱們是老交情了,我呢,也别讓您為難,一會兒跟局長提提,不過,提歸提,成不成我也沒譜兒。
”
張幼林開口了:“仁山,沒什麼磨不開的,我去說,咱也别淨打腫臉充胖子,鋪子都快開不下去了,就是孔聖人,今兒也得為五鬥米折腰。
”
魏東訓接過話說:“您肯出面兒,這事兒就好辦了,得,王經理,我們走了。
”
到張乃光的辦公室,張乃光熱情地從裡間迎出來:“哎喲,大東家,有失遠迎,有失遠迎啊!”
“張局長,咱再不見面兒,以後恐怕是沒機會喽。
”張幼林深情嚴肅。
張乃光收起了臉上的笑容:“怎麼講?您老這是來的哪一出啊?”
“榮寶齋要是倒閉了,我就得跳樓了,哪兒還有什麼東家?”
張乃光連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