膂力過人者,否則兩條胳膊都會被撞斷的。
“我甯願一輩子走不出這座塔,也不要落入什麼人的股掌之中。
”瑤瑤有些憤恨地說。
薜荔淡然道:“不必這麼快就下斷言吧,總有一個人是可以救你的。
”
于是,下意識地,她們開始留心出入高唐廟的各色人等。
每個月都會有一兩個人進入這個廟中,查看藏書或者是取用祭器。
來看書的人多半是些下層的官員,奉命查閱失傳的文獻,也有做學問的人風聞此地有關于巫術的書籍而前來獵奇。
巫術在青夔,遠遠不像在冰什彌亞或是九嶷這些國家那麼普遍。
一般夔人對于巫術一無所知,常常有一種強烈的好奇和神秘心理。
這些來到高唐廟的人,都會被這個神秘的少女所迷惑。
她高高地坐在塔頂,天窗上吹進來的風,掀動着她的衣襟。
而她的一頭長發在清亮如水的天光下發出隐隐的柔光。
他們總會忍不住猜測,這樣一個絕色美人,怎麼會被發落到這裡來,難道是宮廷鬥争的失敗者?在她背後應該有很多秘密吧。
他們一邊垂涎三尺,一邊遠遠避開。
她惟一的出路,卻是在這些人當中尋找她的解救者。
瑤瑤厭惡這些人。
這世上所有男人,無一例外地給她強烈的不潔之感。
她總是坐在離他們很遠的地方,高高在上。
如果可以的話,她甚至不想看見他們。
她從地下室衆多的祭器之中,翻出了一個綠玉的面具,扣在臉上。
她躲在面具後面觀看這些人,隻有這樣才能稍微減輕惡心的感覺。
其實,瑤瑤隻要開口求人幫忙,一切迎刃而解。
但是瑤瑤從未那麼做。
也一次次曾盤算着要找一個人來解除封印,但事到臨頭,卻總是放棄。
隻要走出這一步,輕輕的一步,她就可以重獲自由。
然而那一步卻無論如何無法走出去。
她對自己說,既然湘夫人都未曾讓她低頭,她不願向一般的青夔國人祈求。
她的眼中,這些人如同牆角的蝼蟻一般卑微。
或者,長久的禁锢、缺乏希望的生活使她心灰意冷。
如果薜荔曾經用任何一種言語敦促她,諷谏她,可能她也不至于如此。
可是傀儡從來不違拗她最原本的心意。
長此以往,另外一種想法反倒在瑤瑤心裡生根,術法會随着施咒者的死亡而自動結束。
就算沒有人幫助她解開封印,反正湘夫人總有一天會死去。
到那時她就自由了。
她隻要等下去就是了。
隻是,湘夫人什麼時候會死呢?萬一她活不過這個女人呢?
有時她還會想,術法的解除,總是需要一個“緣”的。
而這個“緣”,像某種珍稀植物,需要時間的栽培,焦灼的手法會讓它無法開花結果。
這個“緣”是她命中的關卡。
她甚至會舍不得把這樣一個緣,輕易地交付出去。
時間流水一樣過去,把過往的悲歡榮辱都沖洗褪色。
她所走不出去的,隻是她自己。
她所畏懼不已的,依然是她自己。
幽閉五年之後,她依然處在一種茫然無措的狀态中。
她看到鏡中的自己總是那張戴着青玉面具的鬼臉。
時日一久,漸漸快要忘了自己原來的模樣了。
這時候她注意到某個常客,她猜想他是想研究巫術的,因為他幾乎飛快地讀遍了這裡的書。
很奇特的是,那個人也戴了個面具,似乎刻意隐藏自己的身份。
他的面具是青檀木的,木雕臉譜是青夔國上古傳說中的日神東君,一個有着明朗威儀容貌的神祗。
對于瑤瑤而言,虛無缥缈的神祗的容貌,要比人的容顔更值得信賴。
或許正是因為這個原因,青檀木面具下的那個訪客,并沒有像旁人那樣引起她的極度厭惡。
他們第一次交談時,他曾經向她請教過招魂術的要義。
坐在那裡,就可以感覺到,他擡起頭,正撞見她的目光。
她發現,她甚至喜歡看見從青木雕紋中洩露出來的、他的一點點目光。
呆闆的傩面遮住了彼此的真面目,反倒帶來了暧昧的隐喻的親近。
他也許是個重要的人物。
她猜測過他的身份,也許出身高貴門第,也許是一個正在學習中的巫師。
他勤奮、穎悟,雖然氣宇不凡,聲音卻相當年輕。
他到這高唐廟中偷學巫術,想來是避着外人耳目的。
因為他從來都是半夜披星而至,又趁着日出前的最後一縷黑暗飄然而去。
她甚至曾經幻想過,他不是凡人。
基于這樣的揣測,當她開口向他講述招魂儀式的種種時,竟然懷着某種莫名的驚異和緊張。
“需要一件死者的舊衣,然後巫師爬上高處……”她機械地回答着。
雖然語氣還能是一貫的波瀾不驚,然而聲音飄蕩在空蕩蕩的高塔中,仿佛根本不是發自她的唇舌。
招魂術是最宏大的術法。
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