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鐵闆一塊。
清任每向前走一步,都如同泥濘中跋涉。
然則越是如此,清任便越不肯服輸,以一人之力與官僚們拉鋸,并未真正落過下風。
幾番鬥争下來,貴族們也清楚地看到,武襄的繼任者雖然表面上溫和儒雅,然則行動起來手腕卻淩厲狠辣。
即使是被他敬為元老的慶延年,亦不敢在他眼皮子底下過于造次。
在青夔曆三百九十六年,清任利用旱災,毫不客氣地攆走了門閥貴族們的最大幕僚——大巫巫賢,又在不到一年的時間裡把大巫的繼承人處死,任命自己的親信——來自冰什彌亞的巫姑擔任大祭司一職,從而使得青夔的貴族們再也無法左右國家的祭祀和神權。
甚至王後慶拂蘭被變相地置入冷宮,作為父親的慶延年也隻能忍氣吞聲。
青夔曆四百零三年,九嶷山幽族的女首領季荪赴郢都觐見青夔國王。
清任在郢都城外鋪下十裡幕帳,華柱三十,又于城内張燈結彩,連夜燭火通明,用國禮歡迎這位遠道而來的女王。
作為與青夔人同祖先的幽族,在武襄掌權的時代遭到了極為血腥的征服,雙方結下了深仇大恨。
在湘夫人的斡旋之下,幽族遺民才免受滅族之災。
清任即位之後,遵從湘夫人的意願,免去了幽族遺民的賤民身份,同意他們劃地自治。
而季荪入郢都觐見受到隆重禮遇,更是成為了青王清任厚待被征服領地原住民的一個标志性事件。
到了青夔曆四百一十年,青王清任宣布不再舉行春狩。
于此朝中多有微詞,道是祖宗多年的規矩,豈可一日廢止。
然而,彼時青王身體狀況日漸堪憂,卻也是事實。
許是過于操勞之故,才剛四十出頭的青王清任,早早地染上了肺病,時常一副倦怠模樣。
春日炎炎,青王可是需要靜養的,大臣們亦不好多說。
清任亦曾下令,春狩可在大将軍主持下繼續舉行。
然而沒有青王參與的春狩,形同虛設,沒幾年也就取消了。
青夔曆四百一十二年,青王清任重修了離宮昔輝堂,園中遍植天羅樹。
天羅花盛開時,青王大宴于堂前,遍邀全國善射者,無論出身良賤。
酒過三巡,即開始比賽射術。
第一年參加射術比賽的不過寥寥十幾個貴族少年,到得第二年就有全國各地的高手百來人雲集一堂。
再往後,每年的天羅花會,都會吸引大量的武人。
于是昔輝堂的射術比賽演變為了另一種春狩,并且成為青王搜羅人才的盛典。
由于青王必然親臨觀看,許多人希冀通過射殺一隻小小的天羅雀而得到青王的矚目和提拔,事實上也的确有人跨越軍階晉升的漫長道路,得到破格重用,甚至成為青王的心腹近臣。
這金盤裡的天羅雀,成了榮耀和機遇的象征。
天羅花和天羅雀,并不是青夔本土的物種,事實上在青王清任把這種天羅雀帶入昔輝堂之前,沒有一個青夔人見過這種明媚的飛禽。
每年春天天羅花開,花林中就飛起了天羅雀,春歸夏至,天羅花落,天羅雀也就消失了形迹。
天羅雀有着燕子的外形,但是身形嬌小如粉蝶,血色的尾羽張開有如一朵風中天羅花。
據巫師解釋,天羅雀就是天羅花這種神奇植物的魂魄,花朵離開了枝梢,随風飛揚,變成了精靈古怪的鳥類。
也曾有人進谏青王清任,說天羅雀這等纖小詭豔的禽鳥,怎麼能與荻原的蒼隼和白豹相提并論,用以考較勇士的射術呢?清任便笑笑,說本來就是年輕人玩樂的東西,當什麼真。
王說了不當真,也就沒有人敢于計較了。
可實際上,真的能夠射中天羅雀的人并不多,一年也就那麼一兩個。
久而久之,人們不得不佩服青王的用心。
征服蒼隼和白豹的人,固然是勇猛頑強,可是這天羅雀卻考較了武士的靈巧和智謀。
其實,這天羅雀和天羅花本是一種東西,花被風吹落也就是雀,雀停在枝頭也就是花。
這種奇特的生物産自九嶷山深處,正是季荪帶來送給青王清任的國禮。
射中今春這第一隻天羅雀的,是一個綠袍少年。
少年身材瘦小,面目頗為俊秀,從衣飾武器的華美程度上看,出身相當不凡。
然則清任覺得這少年頗為眼生,朝中大族的子弟,多半見過,倒不記得還有這麼一位。
少年亦知青王在打量他,一時竟呆在那裡。
旁邊就有人悄悄推他,催促他上前叩謝。
他竟像是着了魔似地隻顧發呆,一張粉嫩的臉兒紅透了,倒比天羅花還豔。
清任詫異了:怎麼這般局促,完全沒見過世面似的?
旁邊就有内臣上去,催促他過來謝恩。
少年伏在地上,低了頭,卻還是不肯開口,更不肯走近青王這邊一步。
清任剛要問話,忽然看見首輔慶延年匆匆走了進來,朱紫大袍風塵沾染,看樣子剛剛從城裡趕過來。
還未走近,清任就看見他臉上的皺褶團起,擰出一個大大的“谏”字,心下頓時有些不耐。
及至到了跟前,首輔并未發一辭,先就跪在了一旁。
“慶大人快起來,”清任略略欠身,颔首微笑道,“幾時非要跪着跟我說話呢?”
慶延年應聲而起,依然是一臉老臣之怒,并不肯先行開口。
清任愈發不耐。
這幾年慶延年的年紀愈發大了,而清任對待慶氏貴族的态度則是一日不如一日。
雖然表面上依舊優容,然而實際事務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