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高空的遐思
中國民航的班機從啟德機場起飛後,俯視下方美麗的香港海山與高樓大廈,思潮起伏。
我想起最近因港督彭定康提出政改方案建議而引起的劇烈争議,香港人的憂心不安。
彭定康先生建議的主要内容,以及香港社會上的辯論争執,在五年前的1988年,事實上曾經大同小異的出現過。
其時香港有一群人要求1997年後加快發展民主的速度,要求立法局議員全部由直接選舉産生,反對功能團體的選舉,反對循序漸進的發展民主,此後引緻遊行燒報紙,燒基本法草案。
但基本法既已由全國人民代表大會通過,當時倫敦和香港當局都公開表示滿意與接受,一切争議都已由法律條文正式解決了。
為什麼忽然又要将已經解決了的争議用另一種方式再提出來呢?
在參與起草香港基本法的五年期間,與中方領導人及草委們不斷交換意見,我充分了解,期望香港今後長期穩定繁榮,保持目前的制度基本不變,維護香港的自由與法治,這一點中方和香港人的意願與目标是完全一緻的。
大家都盼望越少改變越好。
中國當局肯定維持香港的現有制度對中國有利,香港人更覺得保持不變以香港人有利,那為什麼要改變呢?中央聯合聲明和基本法,就是以國際條約與國家立法的形式,規定現有制度盡可能不作改變。
由于共産國家的政治經濟制度與資本主義社會有極大差異,香港人期望能争取到一些保障。
中方為了使香港人安心,在許多方面都作了讓步。
我認識到什麼是中方讓步的極限與底線,當時的所謂“主流方案”與“雙查方案”,相信已到達了底線;而其中“取消大選舉團”、“10年後公民投票”等幾項,事實上已超載了底線,中方是勉為其難才同意了的(在“六四”之後終于疊同删除)。
但當1988年秋冬之季,香港社會上有很大一部分人不明内情,認為基本法的草案制訂得大大不夠民主,甚至是違反民主。
現在彭定康挾英國舉國之力,再加上美、加、澳的國際政治勢力,企圖舊事重提,推翻基本法成議,改變功能團體選舉性質,加速直選,這能做得到麼?
我相信不能夠。
目前要修改基本法的規定固然不可能,即使在1988年、1989年,彭定康先生就算當時已是港督,結合急進民主人士提出這一套主張來,也決不能為中國當局所接受。
在1988年時許多人不了解這一節,到了今日,從中國當局的強烈反應中,總應該明白了吧。
中國當局不願改變香港現存的穩定繁榮局面,不願急劇改變政治制度,拿對他們十分重要的香港來做冒險性試驗。
決定了的方針是:摸着石頭過河,一步步的發展,有了确定的成績,局面穩定,再前進一步。
全世界都注視着香港,中國在香港恢複先例主權之後,決不能在政治制度上立即急速大改,以緻社會混亂,經濟衰退,人民生活水準降低。
民主制度循序漸進的發展,經濟可确保繁榮興旺。
全面直選的到來最遲得十年,決不緻拖垮經濟。
香港數年内還經受不起南韓那樣的街頭流血,台灣那樣立法會議内的毆打武鬥。
去北京之前,查濟民先生(他是高我三輩的族尊)吩咐我為《香草詩詞》的第二輯寫幾首詩。
《香草詩詞》是前香港基本法草委所作詩詞的一個集輯,兩年前已印了一輯。
濟民先生70歲開始學詩,今年剛做過了80大壽,對作詩填詞興緻很高,有些諷世憂時之作着實不錯。
我作舊詩的功力自知甚低,連平仄黏拗也弄不清楚,但長者命,不敢辭,半宵不寐湊成了四首。
參覃有感四首
南來白手少年行,立業香江樂太平。
旦夕毀譽何足道,百年成敗事非輕。
聆群國士宣精辟,策我庸驽竭愚誠。
風雨同舟當協力,敢辭犯難惜微名?
京深滇閩涉關山,句酌字斟愧拙艱。
五載商略添白發,千裡相從減朱顔。
論政對灑常憂國,語笑布棋偶偷閑。
錢費包張俱逝謝,手撫成法淚潸潸。
法無定法法治離,夕改朝令累卵危。
一字千金籌善法,三番四複問良規。
難言句句兼珠玉,切望條條奠固基。
叫号長街燒草案,苦心太息少人知。
急躍狂沖搶險灘,功成一蹴古來難。
任重道遠乾坤大,循序漸近天地寬。
當念萬家糸苦樂,敢危百姓耐饑寒。
嘩衆取寵渾閑事,中夜撫心可自安?
當飛機高飛入雲,再也望不到香港時,我回憶起當年參加起草基本法的種種經過。
又想起報館裡的一些同事,電腦排字部與機器房的工友,寫過信給我的報紙與小說的讀者,我的司機和他的子女,街頭的報販,他們大都是生于斯、長于斯,而又将老死于斯的人,人生本已多憂患,又要為1997而憂心。
為什麼一斷有人要掀起風波,更增他們的苦惱呢?
二北國春早似江南
離開香港時料想北國春寒料峭,所以帶了厚毛衣和大衣,豈知抵達北京,下得機來,陽光普照,竟然略有江南陽春三月的意味。
來機場接我們的李源潮先生隻穿一套薄薄的西服。
李先生是國務院新聞辦公室第一局局長,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