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視良久,曹操顫巍巍先開了口:“你還好嗎?”
蔡瑁的嘴唇翕動了一下:“曹阿……曹丞相……”随着一聲無奈的呼喚,他恭恭敬敬一揖到底。
光陰如梭一去不回,如今彼此的身份地位已經變了。
一個是當朝丞相,一個是州郡官員;一個是侯爵身份,一個是地方土豪;一個是傲然天下的成功者,一個是被逼無奈的賣主之徒。
一堵無形的牆已攔在他們面前,再也不可能回到過去了。
曹操呆立片刻,漸漸笑了:“你我之間還講這套虛禮嗎?”
後面許攸、樓圭也到了,他們可不似曹操矜持,迎上去又拉又拽:“好你個姓蔡的,我們來了都不露面。
倒看看你得的什麼病!”
“慚愧慚愧。
”蔡瑁與蒯越一樣無言以對,隻能連連作揖。
“哈哈哈……”曹操走上前一把拉住他手,“你在荊州這些年幹得不錯嘛。
我還沒進襄陽就看見梁孟皇的手迹了,還記得昔日咱們去拜谒他,他給咱們吃閉門羹嗎?”
蔡瑁也笑了,笑得不甚自然:“當然記得。
梁鹄如今就在荊州,怎想到明公會位居宰輔?”
“獻荊州有你之功,為何不見我?”
“唉……”蔡瑁未說話先歎氣,“無顔面見明公。
”
“咳!”曹操顯得很大度,“你我乃總角之交,哪有那麼多芥蒂?還記得兒時歌謠怎麼唱的嗎?‘茕茕白兔,東走西顧,衣不如新,人不如故!’襄陽城裡那些新降之人都被我原諒了,何況你這故人呢?咱們叙舊情,聊日後,不準再想這些年的事了。
”
“是是是。
”蔡瑁諾諾連聲。
樓圭也跟着勸道:“許子遠昔日曾随袁紹,我在荊州客居多年,如今孟德待我們還不是情同往昔?你們倆的交情比我們還早呢。
我要是你就放開膽量,以後好好吃他姓曹的!”
“對!”許攸更肆無忌憚,“你别把他看得多厲害,咱們之間彼此什麼根基誰還不清楚誰?他沒成勢力那會兒可憐得很,在官渡被袁紹逼得走投無路,若非我獻計獻策,曹阿瞞還不知葬在哪兒呢!你就放寬心吧!”聽了這番話,蔡瑁終于感到幾分慰藉,漸漸不那麼緊張了。
曹操也在笑,心裡卻不痛快——許攸越來越不像話,叫我小名也罷了,當衆揭我老底,非給他點兒教訓不可!暗暗這麼打算,臉上卻未帶出來,又道:“子文不是也在荊州嗎?帶我去見見,咱們這幫老兄弟得好好聚聚。
”
提起王儁,蔡瑁剛有的一絲笑意又收斂了:“子文他……他兩年前已故去了。
”
“什麼!”曹操驚呆了,“死了……”
“他不肯為官,在江南武陵郡隐居,前幾年染上了傷寒。
張仲景給他看了幾次病,可惜病入膏肓……”蔡瑁搖頭歎息,“戰事紛亂我就把他葬在武陵了。
”有些話沒辦法說,王儁原籍在豫州汝南郡,屬曹操地盤;先前劉表與曹操為敵,王儁的屍骨怎麼運回家鄉?
曹操黯然神傷,樓圭、許攸當初與王儁一同遊學京師,更是唏噓不已。
多虧蒯越從旁勸解:“諸位切莫悲傷,安定江陵之後,把王儁的靈柩迎回家鄉就是了。
丞相與蔡大人故友重逢,今日該高興才是。
”
“對。
”許攸眼淚來得快回去得也快,“不提他了,我們還都餓着肚子呢,德珪總得管我們頓飽飯吃吧。
”
曹操瞥了他一眼——虧你們同門求學,竟這般無足輕重,那我曹某人又算什麼?日後我若登基為帝,還不知你要跋扈成什麼樣呢!
蔡瑁怎好說别的:“對對對,設擺酒宴咱們邊吃邊聊。
”
蔡家是大戶,不多時一席酒宴就置備好了,珍馐美馔水陸畢陳,其實也沒人動筷子,不過是叙叙往昔之事。
酒過三巡蔡瑁也放開了,叫妻子兒女出來給曹操見禮,已然故人之态。
曹操此來固然是叙舊情,更為了請蔡瑁替他安撫荊州,漸漸言歸正傳:“我聽人言荊州隐居高士甚多,可否為我推薦幾位?”
蔡瑁道:“現今城中士人當以邯鄲淳、宋仲子為翹楚。
”
曹操卻笑了:“我當然知道此二人大名,不過他們都是穿鑿經籍之人,可有俊逸賢能之士?”
“若論俊逸賢能嘛……”蔡瑁想了想才道,“幕府中人且不論,離此向東再走幾裡水路有兩座小洲,一名魚梁洲,住着一位龐德公,此人弘德雅量又頗能識才,可堪大賢。
魚梁洲對面還有一座白沙洲,也住着一位隐士,複姓司馬名徽,字德操,人稱‘水鏡先生’。
他是從颍川避難來的,平日寡言少語,無論鄉人問他什麼話,他都隻回答一個‘好’字,所以百姓又給他起了一個綽号叫‘好好先生’。
殊不知此人外表木讷卻腹藏良謀,點撥了不少晚生後進。
劉表也知此二人賢名,屢屢征辟皆不肯出仕。
”
曹操不住點頭:“古人雲‘相馬以輿,相人以居。
’隐居風雅之處,自非等閑之輩。
”
“那是自然,莫說兩位高賢,就是他們的門生子侄也非尋常。
”蔡瑁又道,“襄陽以西有一檀溪,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