們政府的所有部門鬧得天翻地覆,把幹部弄得人人自危,政府工作還怎麼開展進行呀?啊?人有病,既要幫查、幫治,也要自查、自治,就是說,查處一部分人,讓另一部分人自我警醒、防範,自我糾正,真正體現懲前毖後、治病救人方針政策,這不是挺好嗎?清查假文憑工作已經取得了預期的效果,至少已經遏制了假文憑的泛濫勢頭。
先停一停。
”姜市長的眼睛變得和藹地看着我,“文聯,你看好嗎?”
我說好。
我獨自坐在一家僻靜的酒吧裡喝酒,因為我很郁悶。
姜市長為什麼在這時候讓我把清查假文憑的工作停下來?在把常務副市長林虎的假文憑證據拿到手以後。
他戛然而止,跟先前那個痛恨假文憑的姜市長簡直判若兩人。
他為什麼要放棄勝利在望的果實?難道他以為已經勝利了嗎?他把常務副市長林虎的假文憑證據鎖進保險櫃裡,是什麼意思?是作為控制、回擊野心勃勃且長期和他不和的林虎的緊箍咒嗎?如果真是這樣,那我豈不是成了姜市長的一條獵犬?他支持我開展清查假文憑的行動,先捕撈一批小魚小蝦,在釣到他所需的大魚後宣布大功告成。
這條咬鈎的大魚仍然把它留在水裡,它還能遊動,但是魚竿卻掌握在漁翁的手上,隻要大魚興風作浪,就收線起鈎,把大魚拉上來。
是不是這樣?
我郁悶,有人比我更郁悶。
我沒想到在我喝酒的時候,莫笑蘋給我打電話。
她說你在哪兒?我說我一個人在喝悶酒。
她說我能和你一起喝麼?我說如果你想安慰我什麼就不要來。
莫笑蘋說我比你更需要安慰。
莫笑蘋來了,抓起我面前的酒杯就喝。
我跟服務生重新要了個杯子。
看着莫笑蘋苦悶的樣子,我說你可能找錯人了。
莫笑蘋說:“先說好,你不能醉,因為我要喝醉。
我喝醉了你得送我回去。
”
“那我得問問自己,我有沒有送你回去的膽量。
”我說。
莫笑蘋看着我,“半年多前你在我面前喝醉那次,記不記得是誰送你回去?”
“這至今是個謎。
”我說。
“我就是謎底。
”莫笑蘋說。
“你真有手腕,能把我拎上七樓。
”
莫笑蘋說:“是有錢。
在酒店,我雇了兩個保安把你放上車,到了東西大學,我又雇了兩個學生把你擡上樓。
”
“我今天沒有錢怎麼辦?”
莫笑蘋又把一杯酒幹了,“不送拉倒!”
見她不高興,我說:“你就盡管喝吧,我想我還扛得動你。
”
我本以為莫笑蘋應該笑一笑,但她不笑,倒酒又喝。
我冷靜地任由她喝。
莫笑蘋喝掉了一瓶葡萄酒,睜着昏花的眼睛看我,“你為什麼不問我,為什麼要喝這麼多酒?”
我說:“我以為你會問酒。
其實我也是來問酒的。
”
“我和老姜分手了你知不知道?”莫笑蘋說。
“新聞。
”我說。
莫笑蘋笑了。
笑着笑着,笑出眼淚來。
然後她趴在桌子上,号啕大哭。
我抓住她的手,像按動揚聲器的開關。
她漸漸地不哭了。
“是因為你妹妹麼?”我說。
她擡起頭,“你早就知道我妹妹跟姜小勇好,為什麼不告訴我?”
“你和姜市長,你也沒有告訴我,但是我知道,所以我以為你也應該知道。
”
莫笑蘋說:“我知道的時候已經太晚了,米薇和姜小勇已經在外面同居了好長時間。
而我和老姜沒到那個程度,所以我隻能選擇和他分手。
”
“你跳下了懸崖,沒讓你妹妹跳下去。
”
“但我們是相愛的!”莫笑蘋說,“我和老姜。
”
“我相信。
”我說。
莫笑蘋看着空酒瓶,朝服務生一揚手,“給我上酒!”
酒拿了上來,但我沒讓莫笑蘋再喝。
我說這瓶是我的,該輪到你看我喝了。
莫笑蘋聽從,看着我喝酒。
我快把一瓶酒喝光的時候,莫笑蘋說:“我應該抓住你才對。
在你和你妻子離婚的時候,我就應該抓住你。
”
“那跳崖的就是你妹妹了。
”我說。
莫笑蘋說:“你也喜歡我妹妹對不對?”
我說:“那是在姜小勇喜歡你妹妹之前。
”
“這麼說你現在恨我妹妹,更恨姜小勇。
”
我說:“我連自己都不恨,還會去恨别人嗎?”
莫笑蘋說:“但是我恨,都恨,除了老姜我不恨。
”
“就像我剛和前妻離婚的時候,我誰都恨,除了前妻我不恨。
”
“你現在還恨我嗎?”莫笑蘋說,“因為我代理你妻子和你離婚。
”
我笑笑,說:“如果我的前妻現在讓你繼續代理她和我複婚,我都不會恨你。
”
莫笑蘋哭後第一次露出笑容。
“你的前妻和你離婚,真的是因為感情不和嗎?”
“難道你和老姜分手,是因為沒有愛情嗎?”我說。
“那到底是為什麼?”
“不知道。
”我說。
我倒光了瓶子裡的酒,正要端起杯子的時候,被莫笑蘋搶了過去,代我幹了。
莫笑蘋想醉,我也想醉。
結果我們都沒醉。
回到東西大學的住處,不知為什麼,我竟然把倒置在抽屜裡的我前妻曹英的相片翻了過來,又拿到桌面上來。
她美麗、尊貴的容顔和氣質又一次讓我傾倒。
我吻了吻已經不是我妻子的女人,雖然隻是相片,但我覺得她的嘴唇居然是溫熱的,甚至還帶着天然草莓味的馨香。
5月27日雨
休息。
5月28日晴
繼續休息。
5月29日晴
今天得到通知,華裔英國人林愛祖明日抵達甯陽,将參加6月1日由他捐資建造的朱丹縣菁盛鄉地洲橋的竣工通車儀式,由我全程陪同。
5月30日晴
林先生的再次到來,猶如晴天霹靂。
他帶來了我前妻曹英的骨灰!
當林先生從機場走出來的時候,我就感覺不對勁。
他雙手捧着一個錦緞的包裹,步履緩重,小心翼翼。
在出口,他拒絕讓金虹接手手中的包裹。
而我也無法跟他握手。
在車上,林先生仍然把包裹捧在懷裡,像呵護着一個熟睡的小孩。
那時候我就感覺到了一種不祥,但是我怎麼樣都沒有想到,他捧着的是我前妻曹英的骨灰。
直到到了賓館的房間,林先生讓其他人都離開,把我留下來。
他關上房門,回身看着傻站在房間中央的我,眼裡的淚水先于我奪眶而出。
我明白林先生的淚水跟他帶來的包裹有關,而包裹跟我有關。
我強忍自己不去看那放在桌上的包裹,否認它和我有關系。
但是我的淚水已經忍不住流了下來。
林先生這時把包裹交到了我的手上。
“我把曹英律師帶來了。
”他說。
我想我凝固了,成了一尊塑像。
林先生幾次想從手裡拿過曹英的骨灰盒,都無法将我和曹英分離。
這是四年來我終于和曹英的生死相抱。
我想起四年前我和曹英在機場的那次擁抱,她是那般的活潑和興高采烈,像是出籠的小鳥。
過了安檢,隔着欄杆,她還想跟我再抱一抱,但是已經不被允許。
她朝着猶如還在籠中的我,做了個飛吻。
沒想到這個期待我去英國和她團圓的吻,變成了死吻。
“一年前我認識了曹律師,因為一場生意上的官司,”林先生告訴我說,“曹律師最終幫我把官司打赢了,為我挽回了近一百萬英鎊的損失。
我給她報酬,但是她沒有接受。
她說,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替我把這筆錢,投到我丈夫的家鄉,為他們村的學校,建一座教學樓,但是不要讓我的丈夫知道。
我答應曹律師。
于是半年前我來到甯陽,并去了你的家鄉,完成你妻子的心願。
那時候我也已經知道你的妻子身患絕症。
當我回到英國不久,她就去世了。
臨終,曹英律師希望我在她死後,把她的骨灰帶回國,撒在丈夫村前的小河裡。
她生前隻是坐船去過你家,她希望這次丈夫能帶她從橋上過去。
她知道地洲村有橋了。
”
林先生講述中,我輕輕地掀開包裹的錦緞,再打開骨灰盒,然後我把我的臉埋了進去。
我吻着我的妻子,聞着她的氣息。
我離異的妻子芳香馥郁。
文聯: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永遠地離開這個世界了。
我愛這個世界,我更愛你,文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