歇下了鋤頭,掏出煙卷靜待解決。
龍坤山好容易才把一顆煙泡在雞蛋殼上灼得黃黃的,香噴噴的,被他們一吵而愣住了。
想一想他們的話也未嘗不對,仇奕森自出關閘外就好像一直在故意拖延時間,汽車超過路頭就是一個證明。
便忿然扔下煙槍,匆匆行到花圃處,撿起一柄鋤頭,返身殺氣騰騰地向仇奕森面前行去,高聲說:
“仇奕森,我們上你的當已經上夠了,到這個時候你還敢在我們的面前耍花槍麼?不給點厲害你看,你還不知道我姓龍的出手黑辣。
”說着揚起鋤頭要在仇奕森的頭頂上鋤下去。
仇奕森臉色不變,他知道在錢财未挖出來之前,龍坤山絕對不會取他的性命,果然的冷如水就沖上來接着龍坤山的鋤頭充好人說:
“龍大哥何必動氣呢?仇奕森已經落在我們手裡,一鋤頭打死他,未免太便宜了,不如交給我泡制他怎樣?”
龍坤山的用意也隻是想吓唬仇奕森一下,豈料死冤家冷如水沖上來,又挑起他的怒火,闆着臉孔說:
“你和仇奕森是什麼交情?犯得着要你充好人嗎?”
冷如水臉孔漲得通紅,又不能在蕭乃白面前坍合,也正式回報說:“咦!龍大哥,你為什麼這樣不近人情?仇奕森又不是你一個人弄來的,錢财挖出來,誰都有一份,打死了仇奕森,你能賠得起我們的損失嗎?……”
“他媽的!離開了賭城,沒你耍‘龍頭’的資格!”龍坤山開始罵街。
“難道說輪到你耍‘龍頭’不成?”冷如水也翻臉相對。
“他媽的!忘恩負義的狗東西……”龍坤山緊握鋤頭擺出要和冷如水拼鬥的姿勢,冷如水的手已經按在腰間的手槍上,劉進步看情形不對,急忙插身在他們兩人之間,跺腳叫嚣說:
“唉!你們兩人是什麼道理?碰在一起就要出岔子,自己弟兄何苦鬧得臉紅臉綠。
”
“他媽的!這小子一旦像個人樣,就連祖宗都不認識了。
”龍坤山仍在叫罵。
“總有一天我們大家清算清算……”冷如水回罵。
“好啦!好啦!”劉進步左右兼顧說。
“一點小事你們就不能容忍,還幹什麼大事?”說着就迳自向仇奕森說話,以尋求解決。
“仇大哥!到這地步,你還向我們耍弄手法,于你有什麼益處?還是老老實實把實在的地方招供出來,免得皮肉受苦吧!”
仇奕森豁然大笑說:“你們的表面像是君子,肚皮裡卻是小人,我姓仇的頂天立地,說話向來言而有信,告訴你們是什麼地方,就是什麼地方……别忙!”他忽然站起身來,迳自行到台階前喃喃自語,用腳來量度尺碼。
“向前二十步……左轉十五步……再折向前面十步……”又再次踏上花圃,在原先掘挖的地方停下。
“沒有錯嘛,就是這個地方!”
“哼!”丁大牛一直沒有開口,這會兒籲了口氣。
“我已經沒有興趣挖了!”
“見他媽的活鬼!”冷如水說。
劉進步靜觀大家的臉色,猶豫半晌,蓦然下決心自作主意,掏出刀子,迳自将仇奕森綁着雙手的繩子挑開,這個舉動使在場的全吃了一驚。
“你一口咬定埋在這裡,就請你自己挖吧!”劉進步說。
一面,他又将解下的繩子将仇奕森的一隻右腕縛上,另一端卻命令丁大牛牽着,回頭向龍坤山冷如水兩人說:
“我們有四個人把守着,還怕他飛了不成?”
仇奕森正中下懷,雙手恢複了自由,揉了揉被縛得過久的雙手,格格笑着。
忽然撿起了一柄鋤頭,使得龍坤山等幾個人急忙拔槍相向。
“哈!财是由你們去發,地卻是由我來挖,天底下還有更便宜的事情麼?”仇奕森格格笑着,自說自話,跳下了土坑用鋤頭耙了兩下,長歎一聲,又說:“唉!記得你們挖墳墓的時候,是陳烱第一個跳下土坑的,所以死于非命,連落個全屍也沒有——今天我跳下土坑,相信也會和陳烱同樣命運了……”
這句話如晴天霹靂,頓時挑起冷如水和龍坤山的舊恨新仇,冷如水憧憬出他的把兄弟陳烱被害時的慘狀,兩眼露出烱烱兇光,向龍坤山虎視眈眈。
龍坤山半受着天良的譴責,心坎中打了個寒顫,但是對冷如水的得意淩人的作風感到極端的憤懑,圓睜着那隻獨眼對冷如水回報。
“閉你的鳥口……”龍坤山蓦然警覺仇奕森意在挑撥,便破口大罵,擡起一腳向仇奕森胸脯踢去。
仇奕森的雙手恢複了自由,動作也回複靈活,閃身避過,沉着臉色說:“錢财還沒有挖出來,就下毒手嗎?假如你一定要下毒手,還是用石頭好,死後面目模糊,誰也不會認識,沒有人會找你報仇的……”
“狗娘養的……”龍坤山的狂怒無法抑制,舉起鋤頭又想逞兇。
劉進步又再次沖上前去攔阻,高聲說:“龍大哥!怎回事?我看你神經不正常,還是去和小賴皮吹兩口福壽煙吧!”他指着蕭乃白說。
蕭乃白是機警人,便也連忙做好做歹,将龍坤山硬扯死拖,拉到院子的屋檐底下,替他點燈擦槍,挑土打荷,大獻殷勤。
龍坤山本來早就已經發瘾,也正好借機會享受一番。
仇奕森露出詭秘的笑意,握着鋤頭,一鋤一鋤慢慢耙着。
一會兒,又擡頭向劉進步說:“劉進步同志,你是知道的,我的雙手被綁約有十多個小時以上,痹麻酸軟無力,假如靠我一個人挖,恐怕挖到天黑,還不一定挖得出來呢!招呼打在前面,别說我誤事害你們了!”
劉進步和冷如水兩人,面面相觑,覺得也有道理,實際上熬上一大夜誰個不累呢?
劉進步和冷如水兩人,你不肯動手,我也不動手,全不肯做“挑水和尚”,冷如水忽然用眼向丁大牛飄了兩飄示意,當然,隻有丁大牛體壯力健,還有餘力可以擔任這件苦差事。
他和龍坤山鬧翻,不好意思直接指揮丁大牛,隻有請劉進步發令了。
劉進步看見丁大牛握着捆仇奕森胳膊的繩子,兩眼不斷東張西望,傻頭楞腦,若無其事地正在吸香煙。
便向他說:
“大牛!隻有你才有這種本領擔任這任工作,我們全吃不消啦!”
丁大牛說:“挖爛泥爛石,有什麼意思呢?”
仇奕森馬上搭腔說:“爛泥之中自有顔如玉,爛石之中自有黃金屋!”
丁大牛搖着頭,仍表示不感興趣,但是仇奕森不肯放過這個機會,再向劉進步說:
“丁大牛隻服從龍坤山一個人的命令!”
是時,太陽已經從山峭探出頭來,龍坤山正在後院的屋檐下,和蕭乃白兩人吞雲吐霧,一面縱談昔年的英雄事迹,劉進步領悟仇奕森的意思,便走了過去。
“龍大哥!靠仇奕森一個人挖,不知道要挨到什麼時候了,我們的精神又吃不住……”
“叫丁大牛幫忙就是了!”龍坤山爽快回答。
劉進步如獲軍令批準,立刻向丁大牛傳令,丁大牛不敢不從,喃喃自發牢騷,撿起鋤頭,跳下土坑,幫着仇奕森掘挖下去。
仇奕森露出神秘笑意,他的計劃按着步驟又進了一步,六個亡命徒中,龍坤山、劉進步、蕭乃白三個是老煙槍,冷如水骨瘦如柴,隻有張望貴在屋外把風,剩下丁大牛一個人比較難于應付。
丁大牛生就一身蠻力,假如挖上半個小時的泥土,大可以減損他的體力一半以上,處在共匪的地區裡,相信他們誰都不敢輕易用槍,假如把丁大牛擊倒,憑手中的一柄鋤頭,自信足可應付其他的幾個亡命之徒。
仇奕森失去自由的時間過長,經過這一陣子勞動之後,血脈循流,又恢複了活力,但他要保持元氣,留着氣力和幾個亡命徒作生死拼鬥,故意裝着疲憊無力,一鋤,一鋤,慢慢耙着,有時還裝着精神恍惚,搖搖欲墜,停歇下來擦汗。
“活見鬼!”冷如水眼看着太陽已經探出頭來,開始有點焦急。
“他說半個鐘點就可以挖出來,現在已經去掉個多鐘點啦!”
“這是你們沒用好力量,怪誰?”仇奕森說。
“你們看罷!丁大牛也不過在敷衍工作!”
“滾你的!老子一鋤頭的力量足夠你鋤三鋤!”丁大牛被激後更加使勁賣力。
又過了一會兒,仇奕森說:“十多年埋在地下的東西,誰也不能拿得準,大牛,你可以向前挖嗎?”
丁大牛被激起了蠻勁,悶着一肚子氣,連話也不回答,便向着前面乒乒乓乓亂鋤亂耙,前面又是重重疊疊的碎石子層,挖掘起來,更加費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