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葉小菁,你聽我說,這是章寡婦的意思,她逼着要我這樣做……因為恐怕葉绮雲發現了你和仇奕森的關系,影響了她和你的婚事,所以逼我殺人滅口……”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趙老大天良發現,替仇奕森解釋了不白之冤。
“哦……”到這時候,葉小菁的思想才逐漸改變,他想起了章寡婦一直像有什麼機密的事情,常常含糊其詞,故意隐瞞着他,原來竟因為仇奕森就是他失去的父親的緣故。
由這樣說來,仇奕森的一切所為,還完全是為了他呢!他又想起了趙老大和他設計誘捕仇奕森時,趙老大曾說:“假如你發現了仇奕森所要找尋的兒子是你時,也絕不後悔麼?……”由此可見趙老大早就洞悉這個秘密,這人卑鄙龌龊,為了錢财,不惜以出賣朋友,挑撥别人父子火拚。
葉小菁不禁恨得咬牙切齒,手槍慢慢移向了趙老大的胸脯瞄準。
趙老大反而格格地笑着說:“葉小菁呀,我正在要求你的父親補我一槍……你能夠效勞更好……請不要打我的臉孔,打我的胸脯……臉孔壞了難看呀!……”聲音漸漸微弱下去,剩下的隻是急促的喘息,霎時間呼吸也停頓了,這一個首鼠兩端,無信無義刁狡的一代枭雄就此長逝了。
仇奕森的眼中灑出熱淚,眼看着數十年來的生死患難弟兄,死的死,亡的亡,一個個全沒有好的下場。
想到自己,雖然曾立志洗手向善,現在落得家破人亡,骨血之間,有如深仇,這種環境之下,向不落淚的他,在這時也噙不住滴滴淚痕,蓦然間,他拾起桌上的兩管手槍,砰、砰、砰朝窗外一陣亂射。
原來,警探們又摸索着要向磨房撲過來,仇奕森不得不将他們制住,但是竟沒想到這批警探是奉李探長的命令,持着滅火彈預備來撲滅磨房火勢的。
葉小菁高喝一聲:“快停火,你還想殺戮麼?……”手槍已逼在仇奕森的背脊後面。
“小菁,我的話已經說完,你可以離去了!”仇奕森又回複了他兇狠的态度。
“現在章寡婦已經死了,我殺人就該償命,反正我們仇家所有的财産,仍然落在我們仇家人的手裡,就這點使我死也瞑目了,你現在姓葉,改不改姓仇,那是你的事,我絕不過問,再見吧!假如今生緣盡于此,我們來生再見也是一樣……”
“但是,我要你放下手槍跟我出去……”葉小菁說。
“這是什麼意思?”仇奕森沒理會葉小菁的話,手槍仍不斷地向窗外射擊,但是他的槍法已留了情,用意隻在把那些撲過來的警探驅逐回去。
“你既然自稱洗手向善,就應該放下屠刀,殺了人就應該受法律制裁!”葉小菁的語氣已變為勸解。
“我們仇家字典上沒有‘降’字!”仇奕森毅然說。
“何況向這批洋人爪牙投降,你假如願意将我一槍打死,倒可以消解我抛棄你們母子十餘年的罪過,小菁,随你吧!……”
葉小菁甚為激動,眼中的熱淚也禁不住如泉湧而下。
“父親……”他忽然改了稱呼。
仇奕森忽然楞住了,凄切地徐徐回過頭來,向着他的兒子凝視,到這時他才覺得天倫之愛的可貴。
兒子長大成人,英俊、豪爽、聰敏,一如他的青年時代,忍不住老淚縱橫,恨不得摟着他的兒子好好親熱一番,但是他隻微微地點着頭,起了一陣苦笑,不斷地擡起手揩抹面頰上的淚痕。
“你看!”葉小菁揚手指着地上躺着的武裝警察屍首。
“他們為了職務,無辜的死在你的亂槍之下,社會上誰會給你諒解,誰會給你同情?……”
“但是我不殺他,他就會殺我……”仇奕森說。
“既然殺了人,我就以父子的情份,勸你出去接受法律制裁……”葉小菁帶着眼淚哀求。
“何況你還受了傷……”
“不!”仇奕森仍搖着頭。
“我坐了十多年監獄,這種罪已經受夠了,叫我再進監獄裡去,不如給我一死,讓我痛快解脫……”
葉小菁情詞懇切,再三苦勸,無奈仇奕森意志堅決,甯可葬身火窟,絕不向警探投降。
這時,火焰已罩過了整個屋頂,梁柱搖搖欲墜,他們兩人站在磨房中沒有地闆的部位,四周的火焰不斷地噴過來,烤得皮膚熱痛難熬。
情勢已經十分危急了。
“小菁!你該出去了……”仇奕森說。
“仇家的聲譽全靠你重建了!”
“你假如不走,那我也不走!”葉小菁流着淚說。
“就讓我在這裡陪你火葬吧!”
仇奕森豁然大笑。
“傻瓜!我是個罪犯,出去也是死刑,留在這裡還可以保持一生的英名,讓後世的人知道還有一個名叫仇奕森的洗手江洋大盜,因為殺人複仇而葬身火窟,使得天下後世的罪犯知所警惕,善有善報,惡有惡果。
小菁!你的年紀尚輕,前途未可限量,做父親的在社會上作了不少罪孽,但是僥幸的還有一個善良的兒子,而且你還擁有一筆钜額的财産呢!記着,千萬别把這些錢财落到歹徒手裡,錢是萬惡之源,能制造罪孽。
同時也要記着,這些錢全是你父親作奸犯科所得來的,你應當好好利用,為社會做一番事業,造福人群,至少可以洗滌你父親過往的罪孽。
這樣,仇家在社會上仍是善良公民,我仇家也幸而有你這樣的一個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