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他的腦門劇痛,他知道自己漸呈衰老,正如葉绮雲的衰老一樣,頭發花白,又聾又瞎,連一點刺激也無能接受,一切都在退化,他站起來,燃着煙卷,勉強支持着酸痛的腰幹,和洪桐由來路慢慢步行出花園。
對面遙遠,有一對青年男女,挽着一個小女孩,說說笑笑,向仇奕森對面行來,使仇奕森感到非常驚訝,原來是朱士英和梅嘉慧姊妹兩呢,大概是梅嘉慧過度郁悶,朱士英特意一早上陪她來逛公園,梅嘉慧的頭上還戴着“孝”花,想不到她們這樣快就結成情侶。
當他們和仇奕森照臉時,不期然兩人的臉上都現上紅霞,還是小嘉玲年幼不懂得什麼,拉着仇奕森就叫“伯伯”。
還問長問短,仇奕森不願多說話,塞了一把鈔票到小嘉玲手裡,說:
“乖乖的聽姊姊的話,給你買東西吃。
”說完拉着洪桐就走,他不願打擾年青人的情趣。
因為這正是他的願望,但願這門親事能夠促成。
在他作惡多端的生平裡,多少總可以彌償一點罪孽。
朱士英和梅嘉慧呆立在山頭上,目送仇奕森的背影消失。
朱士英歎氣說:“唉,他真是一個異人!”
西望洋的海水浴場,是賭城居民消夏的唯一去處,那一泓橙黃的沙灘與碧綠的海水連接,浪潮來時,泡沫給邊緣紮上花白的裙帶,遠眺高張白帆的遊艇。
與掠水捕魚的海鷗,滿含亞熱帶的情趣。
那海水深處,還有朵朵突出的暗礁,浪花給暗礁繞上一個蕩漾的白圈,彷如黑女郎在海水上跳夏威夷舞。
沙灘上,張滿了花花綠綠的太陽傘,還有更衣的帳篷,專供保持皮膚潔白的人遊罷歸來,躲避陽光之用。
章寡婦的巨廈有條小路直下海灘,有着一間小巧的别墅,面向着海灘,還在沙灘上用圍牆隔開,占了一小角的地盤,用橋闆搭架探出水面,形成一個小小的碼頭,停放了兩隻電動的帆艇,這些全是她消夏的奢侈享受品。
每當遊泳季節,照例的,章寡婦要在海灘上消磨上幾個鐘頭,據說這樣可以保持她的青春健美,葉小菁是唯一的陪伴兼保镳,這是他們愛情産生的發源地,有時李探長或葡斯幫辦也會來,章寡婦認為高貴及斯文的朋友,才能得到這個榮幸和她在海濱上結伴的。
這天午後,章寡婦已經約好了葡斯幫辦,李探長到海濱上打“橋牌”,因為時間過早,葡斯幫伴和李探長均還未有到達,葉小菁年輕火盛熬不住烈陽的蒸熏,單獨跑到海水裡,自泳自遊,章寡婦占有了這間私人的海濱浴場已十餘年,泳術還是不大高明,在海水裡泡了一會,就鑽到太陽傘底下,喚女傭開了一瓶可口可樂,扭開了乾電池收音機,躺在毛氈上面,啜着冰水,慢慢翻閱幾本洋雜志,悠然自得。
海風推掀太陽的熱浪,陣陣撲面,與昏沉的音樂相配,不久,也就昏昏欲睡,她把雜志扔下,以太陽眼鏡遮上,舒暢地閉上兩眼,蒙蒙糊糊,進入夢鄉。
陽光遍斜地照過,倏的,一個纖長的黑影在沙灘上移動過來,慢慢地蓋壓在她的身上,伫立不動。
章寡婦睡得很熟,竟絲毫沒有發覺,她睡的姿态,非常的美,嬌柔而帶着一點散懶,身材豐腴,兩條纖長膩滑的大腿,兩截泳衣是翠綠顔色,與潔白的膚色襯配顯得份外的含有誘惑性,那高聳的胸脯,平靜地一起一伏,挑逗了人的迷惑。
仇奕森呆住了,他記憶起章寡婦慫恿他購買這間海濱小别墅時的情景,因為她愛好海的景緻,仇奕森答應過,為了她,什麼事情也肯為她做,他們曾經在這裡渡過蜜月,在海灘上躺着看月亮。
記得那時,章寡婦還沒有現在的豐腴,纖小玲珑可愛,臉上也沒有斑斑的皺紋……往事不堪回首,而今一切都改變了,她已俨如這裡的皇後,陪伴她的卻是另一個人,而且就是他的兒子,這世界變得太快了!
假如是十餘年的仇奕森,早拔出刀子,白的進去,紅的出來,把這淫妖的毒婦剁成肉醬,但仇奕森覺得他是老了,而且老得懦弱而削減了火性,這樣的一個玉人兒,怎能忍心辣手摧花。
而且她還是兒子的未婚媳婦呢!仇奕森把自己出賣,而又由兒子接收“愛情”。
這還成話嗎?
“仇家不能要這樣的媳婦!”仇奕森伸腿在章寡婦的大腿上踢了兩下,他說:“好哇,你倒在這裡享福……”
“誰呀?”章寡婦驚醒,發嗔吃吃而笑,她還以為是李探長呢。
嬌媚地伸張懶腰,移去太陽眼鏡,微睜開惺忪俏眼,倏然,大驚失色,“啊……是你!”張皇地左顧右盼。
葉小菁遊泳已經遊得不知去向,女傭又在屋子裡沒有出來,左右毫無援助。
“不要大驚小怪!”仇奕森伸張十隻如鐵爪似的指頭,提出警告說:“我特意來和你談判妥協!”
處在這種環境下,章寡婦也隻好硬着頭皮硬挺,狠聲說:“有屁快放,有話快講!”
仇奕森心平氣靜,蹲身在沙灘上和章寡婦對面坐下,掏出煙匣,照例禮貌地給章寡婦送了一支煙,章寡婦覺得仇奕森的态度和平日有點特别,狐疑地飄了一眼,拒絕接受這種擡舉,仇奕森撅着唇兒,自己将煙銜上,燃着,然後慢吞吞說:
“我們最好冷靜地好好的談談,把過往的,現在的恩怨一筆勾消!”
章寡婦以鼻冷嗤一聲,說:“你不是拒絕妥協嗎?李探長是我的談判代表人,有什麼話可以找他說!”
“這種談判最好沒有第三者加入,于你,于我都有好處!”仇奕森說。
章寡婦冷笑,移動她誘人的大腿坐成一個媚人的姿勢,取毛巾浴衣披在肩頭上。
說:“好的,有話快說吧!”
“你姘雷标的一筆帳,我絕對不再過問……”
“這是我個人的生活自由,你管不着!”
“你出賣我!狠心陷害我坐十年冤獄的事情,我也願意作罷!”
“挖我母親墳墓的卑劣行為,就可以抵消!”章寡婦的态度強硬。
“關于我的财産問題。
”仇奕森說:“我可以全部奉送!”
“你很大方!”章寡婦說:“我已經向李探長說過,我們可以對分!”
“我向來做事不愛拖泥帶水,要就全部拿回來,要就幹脆全部送給你!我還可以替你在華民署辦手續。
把一切的産業全更改為你的名字,你的意思怎樣!”
章寡婦冷靜地向仇奕森凝視了一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