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紅的血液順嘴角淌了出來,王福強自擠出一絲笑色看了看光緒:“銀針試過沒毒,奴才恐……恐有閃失,故……不想卻真……真的……”
細雨連綿,均勻又細密地撒落下來,沒有一日晴好。
就在這秋風秋雨愁煞人的季節,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悄悄地傳了開來:皇上龍體欠安,而且病得不輕!
在人們如坐針氈般焦急的等待中,一連兩天,紫禁城内絲毫消息亦無。
即使是孫家鼐這等重臣,幾次遞牌子谒見亦都被擋了回來,說是聖躬違和,不能臨朝。
至于患的什麼病?究竟病情怎樣?卻無從得知,直讓人們心裡猴抓了一般坐卧難安。
好不容易到了第三日晚晌,終于紫禁城内傳出了小道消息:多羅郡王載漪之子溥俊繼承穆宗毅皇帝為嗣,冊封為皇子。
一時間人們直炸了鍋一般!
輾轉反側在大炕上折騰了大半宿,剛尋思着迷糊陣,隻外邊傳來聲音:“老爺,宮裡傳過話來,老佛爺今兒卯時在乾清宮臨朝。
”孫家鼐電擊價哆嗦了下,“嗖”地坐直了身子,由人服侍着穿了朝服,挂了朝珠,點心也沒用便打轎直趨東華門。
呵腰出轎,雨已經愈來愈小,擡眼望天,似有停的意思。
探手懷中掏出懷表看看,時針還差一刻不到卯時,伸欠着呼吸了口清冽的空氣,一夜的郁悶似去了大半。
進大内,及過右安門,遠遠便聽得乾清門廣場上嗡嗡聲響傳了過來,緊趕幾步過去,但見闊大廣袤的廣場上到外都是趕來朝會的各部官員。
“幾位早。
”遠處放眼尋了半日,才發現衆人均在乾清宮丹墀前候駕,孫家鼐疾步過去,拱手道,“不知裡邊可有消息——”“消息真不少哩。
”剛毅嘴角挂着一絲笑色,插口道,“隻不知孫兄想聽些什麼來着?”
“皇上龍體——”
“怕……怕是……唉!”
看着他那滿臉假惺惺的神色,孫家鼐直覺得心裡一陣膩味,隻已有的惶恐、不安卻更添了幾分,深邃的眸子在剛毅臉上盯了足有移時,輕咳兩聲将不無探詢的目光投向了王文韶。
不知是不知抑或是不想說,王文韶半蒼的眉毛緊緊攢着,仰臉望着天。
無垠的天穹上一隊大雁叫着掠過雲影急匆匆地向南攢飛,給灰暗陰沉的秋色更平添了幾分不安和凄涼。
“老佛爺起駕喽!”
一聲一聲的傳呼由太監們遞送了出來,廣場上頓時鴉沒鵲靜,咳痰不聞。
孫家鼐暗暗長籲了口氣,“啪啪”甩馬蹄袖跪了濕漉漉的臨清磚地上。
不多時,便見端郡王載漪、慶親王奕劻從左掖門出來。
滿臉喜色地被侍衛、太監們衆星捧月般簇擁着走到丹墀前,載漪挺了挺胸脯,掃眼衆人,用手輕撫了一把修整的八字髭須,朗聲說道:“有懿旨,百官跪接!”
“奴才恭聆懿旨!”
“老佛爺已經起駕。
”載漪悠長的話語響徹乾清門廣場,“着六部九卿各率司員,入乾清宮朝會!”
“嗻!”
進大殿,約摸袋煙工夫,西閣門“吱”的一聲洞開,衆人忙不疊收聲正色跪了地上。
少頃,慈禧太後由李蓮英、崔玉貴攙着從西閣門出來,徐徐向設在殿中央的禦座走去。
她的臉上挂着一絲似乎凝固了的笑容,站在殿中央伫立了會兒,似乎在想着什麼,方拾級升階,徑上了“正大光明”匾額下金紫交翠的龍鳳寶座。
李蓮英和崔玉貴二人卻步躬身退至一旁跪了下去。
慈禧太後悠悠地端起案上茶碗,用碗蓋撥着浮茶呷了一口,眼角周匝兒一掃,偌大的乾清宮立時靜寂得便一根針落地都聽得見。
“衆軍機一邊坐着,其他的都起來站着聽話。
”慈禧太後的聲音并不高,在殿中卻顯得異常的響亮,似乎沒有睡好,她伸手揉了揉太陽穴,開口接着道,“四海升平泰運昌,這是人人都想的。
若說不想,那便是我大清逆臣賊子!”她的聲音在大殿中回蕩着,“皇上一意推行新政,其心思在沿聖祖、仁宗武功谟烈,宏光我大清列祖列宗聖德,以振幾十年之頹風,造一代極盛之世,不可謂不佳。
由此,我方應允新政,以期強國富民。
”說到這裡,她舒了一口氣。
李端棻心裡針刺一般痛楚了一下,半蒼眉毛皺成一團,陰郁地偷掃眼慈禧太後。
她嘴角微吊,兩手反複轉着茶碗凝視着全場,說不清是怒是喜。
良久,忽口風一轉說道:“然而皇上受康、梁逆黨蠱惑,行事與初衷大相徑庭!裁衙署、罷重臣、議開懋勤殿而奪軍機權限與康、梁逆黨不說,竟唆使袁世凱發兵京師,妄圖包圍頤園,圖謀加害于我!”
宛若當頭一記重擊,衆人都不自禁打了個寒戰。
“如此不忠不義不仁不孝之徒,便十死亦不能贖其罪之一二!”說到此,她緩緩起身,在光滑的透着人影的金磚地上來回踱着碎步,“然十指連心,真要與他些懲處,我這心裡總是不忍——”說着,她仰臉長歎了口氣。
“老佛爺慈悲心懷,隻皇上寡恩薄情,倘不與懲處,天下億萬生靈——”
孫家鼐兩手緊握椅把手,心裡直翻江倒海價難以平靜,正自胡思亂想間,陡聽剛毅言語,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