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抛開荀攸回過神來。
“草民拜見明公。
”田疇摘下鬥笠深施一禮,卻仍舊口稱草民,疏遠之意不問可知。
曹操心中不快,卻強顔歡笑道:“先生來得正好。
前番您棄官而去想必是不願當老夫的下屬,我已上書朝廷舉您為孝廉,并授以蓚縣縣令之職。
縣令乃朝廷所封天子任命,您該滿意了吧?”
“多謝明公厚意,但草民生性散漫見識淺薄,萬不敢亵渎廟堂,還請明公見諒。
”田疇的話雖客氣卻也帶着三分冷淡,“草民去而複返并非留戀仕途,乃是為您引路而來。
”
這些日子行軍艱難曹操甚是惱火,昨日郭嘉病重卧床,剛才又跟荀攸鬧了一通,所有煩心事都湊到一起了;這會兒見田疇依舊不肯就範,火氣實已頂到了嗓子眼,一個“殺”字已到唇邊,可聽他說願意引路,又趕忙咽了回去:“哦?先生有辦法應對積水斷路?”
田疇搖了搖頭:“要從此路到柳城,需西出徐無山,過令支,經肥如,一路都是沿海低窪之地,洪水漫道車馬不通,水深又不足以行船,若仍要從這條路走隻怕比登天還難……”
邢颙猛然醒悟:“兄長還知道别的路?”
“正是。
”田疇不慌不忙道,“前朝北平郡的治所并不在無終縣,而是在平岡城(今遼甯省喀喇沁左翼蒙古族自治縣),據故老相傳那裡有條山路可直達柳城。
”
“平岡城?”曹操格外驚訝,“莫非昔日漢軍與匈奴征戰之地?我隻在史書上見過這地名,現今幽州所轄郡縣并無此處,平岡究竟在哪兒?難道在塞外?”
“不錯。
”田疇手指東北方向,“從我居住的徐無山後山出發,往東北走是長城盧龍塞(今河北省寬城縣喜峰口),出塞再行二百餘裡便是平岡城。
過了平岡翻越白狼山(今遼甯省淩源市東南)便可到達柳城,這條路比循海而行還要近。
”
邢颙連連跺腳:“虧我在徐無山住了多年,這條路竟然不知。
”
“這也不能怪你。
平岡城自王莽之時廢棄,算來已有二百餘載。
我原先也以為路早就斷了,可兩年前有幾個鮮卑人自咱們後山而出,我才知道古道仍可通行,不過崎岖颠簸草木遮蔽罷了。
”說着話田疇又朝曹操拱手,“如果明公有意由此道進兵,草民願意披荊斬棘為您引路。
”
他說得容易,在場衆人卻紛紛搖頭——出了盧龍塞就不是大漢領地了,說不準有什麼危險,倘若再與鮮卑遊牧部落相遇,豈不是除狼不成反而招虎?再者這條路荒廢二百多年,誰知道會不會半途中斷,還要翻山越嶺才能到柳城,半途有個一差二錯,軍隊迷失在崇山峻嶺間,那時就進退維谷了。
田疇知道他們有疑慮,又解說道:“古道雖荒但比沿海而行近百餘裡,鮮卑諸部正處内亂之中,我料他們自顧不暇不會幹擾到咱們。
況且明公大軍既到此地,想必烏丸人也已得到消息,蹋頓必在令支、肥如等地布置兵馬防禦我軍,即便等到水退了這仗也未必好打。
與其硬攻,倒不如宣稱洪水斷道假意撤兵迷惑敵人,烏丸信以為真必不設防。
咱們輕兵簡從暗中取道塞外,出其不意攻其無備,蹋頓之首可不戰而擒也。
”
“這倒是個妙計!”曹操怦然心動。
田疇環視衆人,見多數将領還是眉頭緊鎖,便作了個羅圈揖道:“草民不過充當向導,貴軍之事還請列位自行定奪。
軍務隐秘我一介草民不便過問,且到偏室聽候調遣。
”他還是不拿自己當曹營中人,說完就要出去。
邢颙一把抓住他手:“小弟正無計可施,多謝兄長解圍。
”
哪知田疇把衣袖一抽:“我既不為功名利祿,也不為你我昔日之情,隻是盼着早日擊破蹋頓,救我十萬同胞出水火。
”說罷揚長而去。
田疇一出去,衆人馬上聒噪起來。
樓圭搶先道:“此計聽似巧妙,其實大有兇險,主公親征外藩已是弄險,切不可再險上加險!”牽招也道:“卑職也是幽州人,平岡城之事隻是道聽途說,即便此路尚通必定荊棘叢生。
況且白狼山乃北地險山,還望主公三思。
”連許褚都開了口:“姓田的信得過嗎?他可逃官一次了,會不會與敵人勾結?”衆人你一言我一語,竟沒有一個願意聽田疇之計;荀攸剛才挨了一頓訓斥,垂頭喪氣不敢再言,卻也搖頭不已。
即便衆人極力反對,曹操還是被這計劃吸引住了,風險必然是有,但若能出其不意掩其不備,袁尚兄弟與蹋頓便可一戰而滅,說不定還能兵不血刃直接殺入柳城呢!但大家的顧慮他又不能不考慮,誰願意遠涉塞外跟他冒這麼大風險?正在吵吵嚷嚷之際,忽聽一人朗聲高呼:“屬下覺得主公可以一試!”郭嘉無聲無息鑽進了人群。
“奉孝,你身子還好吧?”曹操格外關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