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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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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消息,便一刻也沒停留地趕了過來,想不到還是沒見恩師最後一面。

     悲痛在他的心裡,攪得他坐卧不甯。

    偶爾地從悲痛中走出,他便想起雨巷裡哭嚎的女人,那可是一個不簡單的女人啊,可她隻能跪在雨巷裡,竟然不能走進去為他送行! 江長明的心瞬間又沉了。

     上網打開信箱,有不少來信。

    有一封是羅斯先生發來的:江,你在哪兒,速跟我聯系。

    他看到羅斯先生又換了信箱。

     那天羅斯先生也在場,高高大大的身影護在沙沙後面,很像電影裡的保镖。

    江長明後來想,那天所以那麼快離開追悼會,跟羅斯先生有關。

    這個四十歲的外國男人殷勤周到地服侍着沙沙,不時拿紙巾遞給她,沙沙也像是很乖的樣子,中間還做出無力的樣子把頭輕依在羅斯懷裡,正是這個動作讓江長明受不了。

     羅斯先生是沙漠研究所聘請的外籍教授,北方大學他也設了講座,同時還兼着國際林業組織沙漠化研究中國問題的聯絡員,在銀城,國際方面的合作全靠他張羅。

    江長明出國正是羅斯一手促成的,想不到他出去不到兩個月,羅斯跟沙沙的關系就更是不一般了。

     翻到信箱後面,江長明看到林靜然發過來的信,隻有兩行詩:物是人非花落去,無可奈何聽雨歸。

     江長明心裡一震,他想林靜然定是看見了他,那麼一雙犀利的眼睛,不看見才怪。

    怔怔地發了會呆,還是不想跟她回信。

    他關上電腦,站到了窗前。

     外面風好大,銀城就是這樣,一年一場風,從頭刮到尾。

     江長明是沙漠研究所研究員,北方大學最年輕的教授。

    在銀城,江長明算得上青年才俊,他剛剛四十歲,年富力強,專業上頗有造就,不久前出版的《騰格裡沙漠水資源流失與治理》一書得到學術界一緻好評,書中很多觀點已受到政府重視,據說副省長周曉哲已經提議,請他出任政府參事。

    當然,當不當這個參事江長明并不看重,他跟林靜然交談時曾十分率直地表示過,他現在的心思在如何治理沙漠上,胡楊河流域下遊的沙漠水庫已出現兩次幹涸,如果它成了第二個羅布泊,這個參事還有什麼意義?當時江長明是帶了情緒的,他寫給政府的關于加大胡楊河流域治理,嚴禁上遊亂搞開發性項目的建議沒被足夠重視,跟沙縣毗鄰的五佛縣萬噸造紙項目還是通過了立項,前期工程甚至已動工。

    這個消息對他打擊很大,覺得長達十年的努力白費了。

     林靜然略略一笑,顯然,她對江長明的牢騷早有準備。

     “不當這個參事,豈不是越沒地兒進言了?”林靜然口氣溫和,江長明面前她總是一副乖巧可人相,說話做事還是保持着當年做學妹時的那份純稚。

     “沒地兒進就不進,進了又有何用?!”江長明猛地灌下一口酒。

     “義氣用事,又沖動了是不?”林靜然奪過酒杯,替他換了一杯雪碧。

     “我不像你,一當省長秘書整個人就變了。

    ”江長明搶過酒杯,他最看不起男人喝雪碧這種玩藝。

     林靜然不服氣地說:“我哪變了,是你太頑固,典型的抱守殘缺。

    ” 抱守殘缺!江長明很長時間都在想這句話。

     晚上七點,江長明來到濱河路的悲情騰格裡,這是一家風格獨特的酒吧,主題是供男人發洩,當然不是那種世俗的發洩,主人在每個包間擺了一種樂器,這些樂器有的是從樂器攤上收購的,有的則是主人用動物角和特殊部位的骨骼制成的。

    客人可以随心所欲,想操練什麼就操練什麼,不熟沒關系,那些羊角或牛腿隻要你用力吹,一準會發出古怪而粗犷的聲音,就跟狼嗥差不多,你要實在憋悶,那就砸掉它。

    店主人也就是酒吧老闆是一位來自騰格裡大漠的流浪歌手,外号叫駝駝,曾在上海音樂學院就讀,因不滿學院派對音樂教條式的曲解,憤而走出校園,漂泊四方,成了一名流浪歌手,兩年前不幸遭遇車禍,失去雙腿,這才經營了這間酒吧。

     江長明是這裡的長客,心情不暢的時候,他總會想起這兒的烈度酒。

    他跟駝駝很熟,算得上朋友。

     江長明進去時,酒吧裡空蕩蕩的,昏暗的燈光下回響着低沉的三弦子聲,這是一種在沙漠邊緣很古老的樂器,類似于闆胡又比闆胡更悲沉,擺弄此樂器的大都是些瞎子,當地人稱他們瞎仙。

    江長明在沙漠一帶聽過瞎仙唱賢孝,很有味,唱的都是些古書,也有根據自己悲慘生活編的小調。

    老闆駝駝自幼受其熏陶,唱出的賢孝更是别有況味。

     一聽賢孝聲,江長明就知道駝駝又遇了傷心事。

    果然,還沒坐穩,駝駝搖着輪椅過來,要跟他喝酒。

    江長明說:“你還是唱吧,這麼好的曲子,打斷可惜了。

    ”駝駝扔了三弦子,說:“不唱了,再唱心都碎了。

    ”江長明有點同情地盯住這個流浪歌手,“又失戀了?” 駝駝點點頭,牙齒咯崩一咬,一瓶騰格裡開了。

     駝駝不久前愛上了一位東北小姐,是跑酒吧謀生意來的,當然是那種皮肉生意。

    結果歪打正着,讓駝駝着了迷。

    聽說駝駝愛的是她那雙眼睛,說有一種不見底的滄桑在裡面。

    江長明見過那小姐,年紀很輕,也有股風霜味,但沒駝駝說得那麼玄,可能這就叫心靈感應吧,就如當初駝駝評價白洋,說怎麼看都配不上江哥,可江長明還是覺得生命中不能沒了她。

     “她扔下我走了,卷了一半錢。

    ”駝駝灌了一口酒,聲音裡充滿控訴。

     又是一個庸俗的故事。

     每個故事都有一個精彩的開頭,結尾卻總是落俗。

     “不提她,喝酒。

    ”江長明端起酒杯,灌了一口。

    他害怕自己再次掉進一個乏味的故事裡。

     “不提她,喝酒。

    ”駝駝響應道。

     兩個人就着腌制的沙蔥,一盤沙米粉,喝光了一瓶騰格裡。

    駝駝還要喝,江長明說好了,男人傷感時不能多喝,喝多會耍酒瘋。

     “誰說我傷感,她走了我就傷感?”駝駝脹紅着臉,争辯道。

    硬是咬開了第二瓶。

     喝酒最過瘾的方式就是拿牙咬酒瓶。

    江長明嘗試過,的确跟斯文的方式感覺不同。

     江長明隻好陪他喝。

     人是一種很怪的動物,江長明至今不相信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這句話。

    人跟人相識是種緣,相知更是緣,沒有道理分什麼類和群,如果硬要分,隻能憑感應。

    感應這東西很怪,常常弄得人說不出什麼道理卻又覺它就是道理。

     江長明有很多駝駝這樣的朋友,就是在沙漠,他也能跟羊倌六根聊得來。

     駝駝不勝酒力,很快就高了,抓住江長明的手說:“你把我抛在這,卻跑到美國去,安的什麼心?” 江長明笑笑:“這不是回來了麼?” “回來?你啥時回來的,我咋不知道?” 江長明灌下一杯酒,招呼服務員把駝駝攙過去。

    駝駝憤怒地說:“你小瞧我,做學問我不如你,喝酒你能勝得了我?” 服務員過來攙他,駝駝一把打開:“都給我滾,用不着可憐我!”說完倒在輪椅上。

     這晚江長明很遲才離開,他不想回家,夜晚的家總讓他害怕,這是白洋離開後他才感覺到的。

    沒有白洋的家不像家,夜晚把遠比沙漠更空曠更凄涼的絕望抛給他,江長明必須借助酒吧來逃避它。

     搖搖晃晃走出酒吧時,江長明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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