瞅着敵人就要追上來了,曹操乘坐的船突然一陣搖晃——冬季枯水地形又不熟,離着江灘還有一丈多,竟然擱淺了。
這個節骨眼上再有本事的水手也沒辦法了,隻能跳下去推。
可敵人已追到。
這幫人精明得很,一路追逐一路觀望,早揣摩清哪條船坐着将領,五條敵船都朝這邊湧來。
眨眼間為首一艦已與曹操的船接舷,衆人還未反應過來,但見一條黑影躍了過來,有個親兵還沒明白怎麼回事,就被削去了半個腦袋。
衆人定睛觀瞧,來者是員蒼髯老将,頭戴镔鐵兜鍪,身披鎖子甲,右手舉着環首大刀,左手攥着盾牌,雖似耳順之年卻精神抖擻,腰圓膀粗,面紅耳赤滿臉殺氣,這把年紀還如此強悍,年輕時還不知是何等人物呢。
老将剛站穩,後面嗖嗖嗖又竄過來十幾個武士,也都一手執刀一手執盾,與曹氏親兵惡鬥起來。
這船上空間本來就不大,猛然多了十幾隻惡虎,根本周旋不開,親兵猝然應戰,不多時就倒下一半。
其他船上的虎豹士倒想來救,卻被剩下四條船生生擋住,也陷入了厮殺。
曹操等人一開始還在船艙裡躲着,後來一琢磨,若叫敵人堵在裡面,當真半點兒活路都沒有了。
索性都把劍拔了出來,硬着頭皮往外闖,韓浩、史渙、鄧展、曹純親自護衛周全。
那老将十分骁勇,不多時已砍翻了五六個親兵,溫恢、滿寵等都驚得跳入水中。
曹操幾人闖出船艙,恰被那老将看了個滿眼,立刻揮刀劈來。
史渙倉皇舉劍接刀,但覺雙臂一麻,佩劍立時脫手。
韓浩、鄧展一擁而上與老将扭作一團。
單論劍術精湛在場所有人都不及鄧展,但那老将過了一輩子船上生活,在桅杆船艙間滴溜溜亂轉,竟似穿梭自家宅院一般容易,二人非但沒傷到他,三繞兩繞反被他引到敵群包圍中,刀來劍往陷入苦戰。
曹丕一手架着父親,一手拉着荀攸,正猶豫這一丈寬水有多深,能不能往下跳,那老将又出現在他們面前,直覺眼前寒光一閃,大刀已經下來了。
史渙驚得魂飛魄散,手裡又沒家夥,抄起一隻船槳竄到曹丕身前,使盡渾身力氣迎擊——隻聽轟地一聲悶響,船槳削為兩截,大刀餘力就勢砍在史渙肩頭,頓時血流如注。
曹營親兵不死即傷,大半爬不起來了;曹純且戰且退被逼回船艙;鄧韓二将以寡敵衆,勉強能把敵人拖住,眼瞅着史渙重傷卻幫不上忙。
曹家父子和荀攸現在連投水都來不及了,手裡倒都有家夥,卻不敢往前遞,離着八丈遠跟人家比劃。
眼看老将三次舉刀,就要結果曹操性命,忽然斜刺裡飛來一陣箭雨,其中一箭正中老将腋下,他膀子一顫,鋼刀立時脫手。
史渙明明已受重傷,見此情形也不知哪來的氣力,竟一躍而起揮起拳頭朝老将面門打去。
這一拳正擊在他太陽穴上,雖隔着兜鍪,卻打得他暈頭轉向伏倒船舷,一個側歪栽了下去。
“黃老将軍落水了!”敵軍頃刻大亂,當即有人跳下去撈人。
曹操劫後餘生穩住心神,再瞧射箭的方向——自後面趕來一葉扁舟,上面立着七八人,都手持着弓箭,被煙火熏得滿面烏黑,但曹操還是一眼認出帶兵的是文聘。
原來黃蓋順風縱火,張允燒死陣中,文聘坐鎮水軍中央兀自抵抗。
最後他的船也着了火,無力回天才率兵棄船,分乘十幾條小舟回撤。
哪知後方也是一片火海,隻好繼續折返西行,在火陣裡穿梭半天才逃出,惜乎十幾條舟的士兵不是燒死就是喪于敵人箭下,僅文聘一船幸免。
這時曹軍大潰,周瑜已繞至東面殺入大營。
文聘孤舟不敢靠岸,就貼着江岸西撤,沒走多遠看到一艘豎着青牙旗的戰船。
文聘力戰半日,識得正是江東先鋒黃蓋的坐艦,頓時無名火起——荊州水師毀于一旦,罪魁禍首就是這老兒。
盛怒之際他也豁出去了,也不顧雙方實力懸殊,令親兵奮力劃船,就追在黃蓋船後,要找機會與老兒拼個魚死網破;沒想到竟因此找到曹操,眼見情勢危急放了一陣箭,還真把黃蓋射中了。
擱淺的地方大船過不來,文聘的小舟卻遊刃有餘。
他久經水戰身手矯健,信手拾起一條長篙往淺水裡一撐,身子借力而起,躍過戰船之舷正落到曹操身邊。
江東諸人沒料到曹軍還有如此悍将,頓時怯了幾分,加之黃蓋中箭落水,剩下的士卒也沒戰意了,漸漸退回自己船上。
這時樂進也帶着兵沿岸趕到,衆人不敢糾纏掉頭而去。
屍體抛入江中,重新換上親兵,樂進等人趟着水把擱淺的船推開,文聘親自舉着火把在前引航,這艘船總算重新踏上了逃亡之旅。
不過曹操父子在鬼門關前走一遭,已吓得癱軟在船闆上;投水得救的桓階、溫恢等人個個落湯雞似的,哆哆嗦嗦直打噴嚏;史渙身受重傷,又折了三根手指,正痛苦地呻吟。
大家狼狽不堪地圍坐一圈,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皆成驚弓之鳥,誰也沒心思再說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