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又讓到裡面,教安童拿飯來與他吃飽了。
又與了他一條袷褲,一領白布衫,一雙裹腳,一吊銅錢,一鬥米。
「你拏去,務要做上了小買賣,賣些柴炭豆兒,瓜子兒,也過了日子。
強似這等讨吃!」這經濟口雖答應,拏錢米在手,出離了老者門,那消數日,熟食肉面,都在冷鋪内,和花子打夥兒都吃了。
要錢,又把白布衫袷褲都輸了。
大正月裡,又抱着肩兒,在街上走。
不好來見老者,走在他們首房,山牆底下,向日陽站立。
老者冷眼看見他,不叫他。
他挨挨搶搶,又到根前,扒在地下磕頭。
老者見他還依舊如此,說道:「賢侄,這不是常策!咽喉深似海,日月快如梭!無底坑如何填得起?你進來,我與你說。
有一個去處,又清閑,又安得你身,隻怕你不去。
」經濟跪下哭道:「若得老伯見憐,不拘那裡,但安下身,小的情願就去!」杏庵道:「此去離城不遠,臨清馬頭上,有座晏公廟;那裡魚米之鄉,舟船輻辏之地,錢糧極廣,清幽消灑。
廟主任道士,與老拙相交極厚。
他手下也有兩三個徒弟徒孫。
我備分禮物,把你送與他做個徒弟出家,學些經典吹打,與人家應福,也是好處。
」經濟道:「老伯看顧,可知好哩!」杏庵道:「既然如此,你去。
明日是個好日子,你早來,我送你去。
」經濟去了,這王老連忙叫了裁縫來,就替經濟做了兩件道衣,一頂道髻,鞋襪俱全。
次日經濟果然來到。
王老教他空屋裡洗了澡,梳了頭,戴上道髻,裡外換了新襖新褲。
上蓋青絹道衣,下穿雲履氈襪。
備了四盤羹果,一壇酒,一疋尺頭,封了五兩銀子,他便乘馬,顧了一匹驢兒,與經濟騎着。
安童、喜童跟随,兩個人擡了盒擔,出城門,徑往臨清馬頭晏公廟來,止七十裡,一日路程。
比及到晏公廟,天色已晚,但見:
「日影将沈,繁陰已轉。
斷霞映水散紅光,落日轉山生碧霧。
綠楊影裡,時聞鳥雀歸林;紅杏村中,每見牛羊入圈。
」
正是:
「溪邊漁父投林去, 野外牧童跨犢歸。
」
王老到于馬頭上,過了廣濟閘大橋,見無數舟船,停泊在河下。
來到晏公廟前下馬,進入廟來。
隻見青松欝欝,翠柏森森。
兩邊八字紅牆,正面三間朱戶。
端的好座廟宇!但見:
「山門高聳,殿閣崚層。
高懸勑額金書,彩畫出朝入相。
五間大殿塑龍王一十二尊,兩下長廊刻水族百千萬衆。
旗竿淩漢,帥字招風。
四通八達,春秋社禮享依時;雨順風調,河道民間皆祭賽。
萬年香火威靈在,四境官民仰賴安。
」
山門下,早有小童看見,報入方丈。
任道士忙整衣出迎。
王杏庵令經濟和禮物,且在外邊伺候。
不一時,任道士把杏庵讓入方丈松鶴軒叙禮說:「王老居士怎生一向不到敝廟随喜?今日何幸,得蒙下顧!」杏庵道:「隻因家中俗冗所羁,久失拜望。
」叙禮畢,分賓主而坐,小童獻茶。
茶罷,任道士道:「老居士今日天色已晚,你老人家不去罷了?」分付把馬牽入後槽喂息。
杏庵道:「沒事不登三寶殿,老拙敬來有一事幹渎,未知尊意肯容納否?」任道士道:「老居士有何見教?隻顧分付。
小道無不領命。
」杏庵道:「今有故人之子,姓陳,名經濟,年方二十四歲。
生的資格清秀,倒也伶俐。
隻是父母去世太早;自幼失學。
若說他祖父根基,也不是無名少姓人家子孫,有一分家當。
隻因不幸遭官事沒了家,無處栖身。
老拙念他乃尊舊日相交之情,欲送他來貴宮作一徒弟。
未知尊意如何?」任道士便道:「老居士分付,小道怎敢違阻?奈因小道命蹇,手下雖有兩三個徒弟,都不省事,沒一個成立的!小道常時惹氣。
未知此人誠實不誠實?」杏庵道:「這個小的,不瞞尊師說,隻顧放心,一味老實本分!膽兒又小,所事兒伶範,堪可作一徒弟。
」任道士問:「幾時送來?」杏庵道:「見在山門外伺候。
還有些薄禮,伏乞笑納。
」慌的任道士道:「老居士何不早說?」一面道:「有請!」于是擡盒人擡進禮物,任道士見帖兒上寫着:「謹具粗段一端,魯酒一墫,豚蹄一副,燒鴨二隻,樹果二盒,白金五兩,知生王宣頓首拜。
」連忙稽首謝道:「老居士何以遠勞,見賜許多重禮!使小道卻之不恭,受之有愧!」隻見陳經濟頭戴着金梁道髻,身穿青絹道衣,腳下雲履淨襪,腰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