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開門。
任道士見他臉紅,問他怎的來?這經濟徑低頭不言語。
師父問:「你怎的不言語?」經濟道:「告禀師父得知。
師父去後,後邊那鳳凰不知怎的飛了去一隻。
教我慌了,上房尋了半日,沒有。
怕師父來家打,待要拏刀子抹,恐怕疼;待要上吊,死怕斷了繩子跌着;待要投井,又怕井眼小挂脖子。
算計的沒處去了,把師父缸内的毒藥汁,舀了兩碗來吃了!」師父便問:「你吃下去覺怎樣的?」經濟道:「吃下去半日,不死不活的,倒像醉了的一般。
」任道士聽言,師徒門都笑了,說:「還是他老實!」又替他使錢讨了一張度牒,以此往後,凡事并不防範。
正是:
「三日賣不得一擔真, 一日賣了三擔假。
」
這陳經濟因此常拏着銀錢,往馬頭上遊玩。
看見院中架兒陳三兒,說:「馮金寶兒他鸨子死了。
他又賣在鄭家,叫鄭金寶兒。
如今又在大酒樓上趕趁哩,你不看他看去?」這小夥兒舊情不改,拏着銀錢跟定陳三兒,徑往馬頭大酒樓上來。
此不來倒好,若來,正是:
「五百載冤家來聚會, 數年前姻眷又相逢。
」
有詩為證:
「人生莫惜金縷衣, 人生莫負少年時,
見花欲折須當折, 莫待無花空折枝!」
原來這座酒樓,乃是臨清第一座酒樓,名喚謝家酒樓。
裡面有百十座閣兒,周圍都是綠欄杆。
就緊靠着山岡,前臨官河,極是人煙熱鬧去處,舟船往來之所。
怎見得這座酒樓齊整?
「雕檐映日,畫棟飛雲。
綠欄杆低接軒窗,翠簾栊高懸戶牖。
吹笙品笛,盡都是公子王孫;執盞擎杯,擺列着歌姬舞女。
消磨醉眼,倚青天萬疊雲山;勾喏吟魂,翻瑞雪一河煙水。
白蘋渡口,時聞漁父鳴榔;紅蓼灘頭,每見釣翁擊楫。
樓畔綠楊啼野鳥,門前翠柳系花骢。
」
這陳三兒吊經濟上樓,到一個閣兒裡坐下,烏木春台,紅漆凳子。
便叫店小二連忙打抹了春台,拏一付锺筯,安排一分上品酒果下飯來擺着,使他下邊叫粉頭去了。
須臾,隻聽樓梯響,馮金寶上來,手中拏着個厮鑼兒,見了經濟,深深道了萬福。
常言:「情人見情人,不覺簇地兩行淚下。
」正是:
「數聲嬌語如莺啭, 一串珍珠落線頭!」
經濟一見,便拉他一處坐,問道:「姐姐,你一向在那裡來,不見你?」這馮金寶收淚道:「自從縣中打斷出來,我媽不久着了驚諕,得病死了。
把我賣在鄭五媽兒家做粉頭。
這兩日子弟稀少,不免又來在臨清馬頭上趕趁酒客。
昨日聽見陳三兒說,你在這裡開錢鋪,要見你一見。
不期你今日在此樓上吃酒,會見一面,可不想殺我也!」說畢,又哭了。
經濟便取袖中帕兒,替他抹了眼淚,說道:「我的姐姐,你休煩惱,我如今又好了。
自從打出官司來,家業都沒了。
投在這晏公廟,一向出家做了道士。
師父甚是重托我。
往後我常來看你。
」因問:「你如今在那裡安下?」金寶便說:「奴就在這橋西酒家店劉二那裡,有百十間房子,四外行院窠子妓女,都在那裡安下。
白日裡便來這各酒樓趕趁。
」說着,兩個挨身做一處飲酒。
陳三兒蕩酒上樓,拏過琵琶來。
金寶彈唱了個曲兒,與經濟下酒。
名普天樂:
「淚雙垂,垂雙淚,三杯别酒,别酒三杯。
鸾鳳對拆開,拆開鸾鳳對。
嶺外斜晖看看墜,看看墜嶺外晖,天昏地暗,徘徊不舍,不舍徘徊!」
兩人吃得酒濃時,未免解衣雲雨,下個房兒。
這陳經濟一向不曾近婦女,久渴的人。
合得遇金寶,盡力盤桓。
尤雲殢雨,未肯即休。
但見:
「一個玉臂忙搖,一個柳腰款擺。
雙睛噴火,星眼郎當。
一個汗浃胸膛,發狠要赢三五陣;一個香消粉黛,呻吟叫彀數千聲。
戰良久,靈龜深入性偏剛,鬬彀多時,一般清泉往裡邈。
幾番鏖戰煙蘭妓,不似今番這一遭。
」
須臾事畢,各整衣衫。
經濟見天色晚來,與金寶作别,與了金寶一兩銀子,與了陳三兒三百文銅錢。
囑付:「姐姐,我常來看你,咱在這搭兒裡相會。
你若想我,使陳三兒叫我去。
」下樓來,又打發了店主人謝三郎三錢銀子酒錢。
經濟回廟中去了。
這馮金寶送至橋邊方回。
正是:
「盼穿秋水因錢鈔, 哭損花容為鄧通!」
畢竟未知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