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識。
”
“熟嗎?”
“熟。
”
“很熟嗎?”
“很熟。
”
這個自稱米薇的姐姐看着我,像監視學生考試的老師一樣。
這時候,紅燈消失綠燈亮起,我說綠燈亮了,快看。
她端正了臉,踩了油門,把車開過道口。
勻速地行駛後,她說:“該你問我了。
”
“米薇怎麼會是你的妹妹呢?你們不是一個姓,再說,你們長得也不像呀?”我說。
“我知道你會這麼問我,”她說,“但我們确實是姐妹。
至于我們為什麼不一個姓,很簡單,我們的父母離了婚,我歸爸爸姓莫,她随母親姓米。
”
“還有呢?”
“還有,我們姐妹為什麼長得不像是吧?”她歎了一口氣,“現在也不怕跟你說。
因為我母親愛上了另外一個男人,想必是個帥哥,因為妹妹生下來很漂亮,而且越長越美,和我相比,簡直是兩個爹生的。
我爸爸于是起疑,借口帶妹妹去北京旅遊,在北京做了親子鑒定,證實了他的臆斷。
這就是我和妹妹不相像的原因,也是父母離婚的原因。
”
“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我說。
我突然想起了托爾斯泰。
米薇的姐姐瞟了我一眼,我心裡現在把她當作米薇的姐姐了。
她仿佛也是以米薇姐姐的身份在看我,像是要從我身上找出我和她當事人離婚與她的妹妹有什麼瓜葛一樣。
這個社會的關系錯綜複雜我知道,可如此那般的千絲萬縷我卻沒想到。
人和人之間怎麼都有聯系呀?我和曹英離婚本來與米薇沒有關系,毫不相幹,可曹英請來的律師竟是米薇的姐姐!?這個城市太小了麼?也不小。
五百萬人口的城市,竟也不能讓我和妻子在離婚這件事情上變得單一一些,純粹一些。
“你妹妹,不錯,”我不得不說米薇,既然她姐姐把她扯了進來。
“她的崇拜者、追求者,可要比我的多得多。
”
“我們現在不談米薇,我是你妻子曹英的離婚代理人,别忘了。
”她說,米薇的姐姐變成了曹英的律師。
“好,很對,是的,”我說,“我們離婚去吧。
”
我突然沉默不語,因為我的心情變得沉重了起來。
我正在去離婚,就像一個死到臨頭的人已經在行刑的路上。
我與曹英的家庭正在走向毀滅,婚姻的死亡就要成為現實。
我的愛情就要被埋葬了,但掘墓人卻不在場。
現在和我去離婚的女人,竟不是我的妻子!?曹英你真是心狠啊,連面都不跟我見,連個電話都不打也不接,這是何苦呢?你不能親身體驗離婚過程的悲哀,不能承受離婚現場的難堪,難道我就樂于體驗、甘願承受麼?
一幢青磚紅瓦的小樓兀立在我們的面前。
曹英的律師領我走了進去。
陳舊的标語,斑駁的牆壁,木樓梯,像老電影的畫面勾起我腦海裡的印記。
我肯定我曾經來過這個地方。
在二樓的樓梯,我看見一個缺陷,那是我跪倒的時候膝蓋骨碰壞的——我因為太激動了、太迫切了,拉着曹英上樓。
我光顧着看曹英,顧不着别的,腳一踩空,撲通跪下!我的骨頭像錘子往階級上一敲,把木邊給敲出了一塊。
我當時并不覺得疼痛,隻覺得不祥!而曹英卻和我相反,我看着她因為我跪倒而心疼得流淚的樣子,不祥的感覺轉瞬就沒有了。
這麼心疼我的女人上哪去找呀?這麼恩愛的一對男女結婚以後怎麼可能還會分手呢?結婚之前的這一跪,不說明什麼,是不小心挨的。
我不相信不吉利。
我美好的想法散布着我的身體,像麻藥一樣,麻醉了我六年。
如今,六年前的那個不祥感覺或兆頭又來了,它正在得到驗證。
我的膝蓋骨突然疼痛無比,六年前的創傷過了六年才鑽心刺骨,像麻醉期過了或麻藥失效了一樣。
我步履艱難地随曹英的律師上樓。
她領着我,熟門熟路的樣子讓人感覺她是個離婚專業戶。
事實上就是這樣。
婚姻部的辦事員都認得她,而且對她還十分尊重,又是請坐又是倒茶,稱她莫大律師,仿佛她是能給人們帶來福利的使者。
是的,從當事人的角度看她是,比如曹英現在一定很感謝她,她幸福的希望就寄托在她身上。
她能替人把事辦成了,把彰文聯的妻子變成了彰文聯的前妻,那麼在曹英看來,莫律師真是勞苦功高啊。
莫律師出示曹英的委托書,讓我把結婚證拿出來交給辦事員。
然後我得到一份表,在莫律師的指導下,把表填好了,最後莫律師和我分别在表上簽名。
當表交還辦事員的時候,辦事員已經把離婚證辦好了,遞給我們。
那是兩本藍顔色的本子,我和莫律師各執一本。
我手持離婚證往另一隻手一拍,說:“完了?”
莫律師說:“完了。
”
我扭身就走,莫律師跟着出來。
在樓門前,莫律師說你沒事吧?我說沒事。
“我送你回去吧。
”
我看着莫名其妙關懷我的女人,說:“那我會哭的。
”
于是她給我一張名片,還給了一段話:“律師是世界上最希望被人請的人,也是世界上最害怕被人請的人。
因為,他隻能站在雇請他的一方的立場上,而冒犯了另外的一方,尤其是他維護的一方占上風或勝訴的時候。
”
“原來律師也有痛苦,”我說,“不僅幸福着勝方的幸福,還痛苦着敗方的痛苦。
律師的良心昭然若揭哪!但願我的前妻也像你一樣,她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