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統,而不是精通中文和少數民族語言的專家。
”
曼得拉被我這麼一說,得意地轉過頭去,睡起覺來,做着當總統的夢。
縣長常勝的車超過我們,在去往縣城和省城的交叉路口停下。
他下車與我們分别。
“再次祝賀!後會有期!”常勝分别緊握着我和李論的手說。
我看着數天前還對我嗤之以鼻而今天卻變得畢恭畢敬了的縣長,說:“好好幹,我們家鄉的人民百姓就交給你了。
”我俨然已是上司的口吻。
“有什麼指示,一定照辦。
”常勝說。
李論看着常勝,“我們村今天你也去過了。
”
“是,”常勝點頭,“不好意思,今天才有機會去到兩位市長的家鄉,很對不起,我也剛從外縣過來,才當縣長不久,工作實在太忙了。
”
“理解,”李論說,“我們村的情況你看到了吧?”
“是。
”常勝說。
“缺一座橋。
”李論說。
“是。
”常勝說,他瞪大眼睛,像突然得了甲亢。
李論拍拍常勝,“錢嘛,我來弄,縣裡牽頭出面就行了。
”
常勝一聽,眼睛終于能眨巴了,說:“那好辦!沒問題!”
李論笑笑,歪頭示意我上車。
我們繼續奔往在省城的路上。
朝天的大路鍍滿了一萬萬丈的金光,在滑溜着飛快奔赴首府的車輪。
米薇,米薇啊米薇,你會接受我的忏悔嗎?
“彰文聯,告訴你,我現在不和你睡覺了!”米薇雙手交叉在胸前,看着準備過去擁抱她的我說。
我現在在她的住處,民生路22号3棟2單元701号房。
半小時前,我根據她原來留在我手機的地址來到這裡。
她發給我的手機短信,我大都已經删了,隻有地址沒删。
數天前我自以為副市長考砸了的那天晚上,我曾經向往過這個地方——我興緻勃勃從學校星夜趕到樓下的時候,一陣涼風把我又吹了回去。
我把這地方當成了景陽岡,把米薇當成了猛虎,可我卻不是武松。
但是時隔數天,我又來了。
一進城我就直奔這裡。
我重上景陽岡。
你現在有勇氣了是嗎?米薇見了我就說。
我說是的。
現在想和我睡覺了是吧?她說。
我沒吭聲。
我要是想和你睡覺呢?米薇又說。
我說米薇,其實我不是……不能!米薇說。
她豎着一根手指,在臉前晃動。
你不和我上床、睡覺,我就不答應你,我知道你來是為了什麼,米薇說,為了李論,對不?不為李論,你就不來,對不?我說李論求過我找你,但我來不是為了李論。
米薇看着我,說那好。
她閉上眼睛,想必是期待我去親她。
但我沒親。
米薇睜開眼睛,說告訴你,我還要去告李論,親自主動到組織部去,提供證據,把李論拉下馬,讓他當不成副市長。
我說米薇,你決定做什麼事情,我沒有權力阻止你。
但是我以為,得饒人處且饒人,好嗎?米薇說不饒,我可以饒過别人,但是我決不饒李論這種人!我說那就請你原諒我行嗎?米薇看看我,把嘴湊到我的臉上,親了一下,說原諒你?我現在想把你吃了!她接着揪揪我的衣領,把衣領最上面的扣子也解開了。
我看着把我當成唐僧的米薇,說我得去把身子洗幹淨了。
我進了衛生間。
我在衛生間裡磨蹭了十多分鐘,與情欲和性欲鬥争了十多分鐘,最後情欲和性欲都戰勝了我。
當我光着膀子一副欲火中燒的樣子走向米薇的時候,米薇卻變臉了。
“米薇你怎麼啦?”我看着突然變臉的米薇說。
“你把我這裡當什麼了?”米薇說,她看着我,“雞窩嗎?啊?”
“不是,米薇……”
“對,你是把我當雞了,”米薇打斷我,“果真沒錯。
但我就是雞,也不和你這種人睡覺!”
“米薇,我從不認為你是你說的那種人,希望你也不要把我想象得那麼壞。
”我說。
“你不壞嗎?”米薇說,“為了利己,你可以把你的學生送去和别人睡覺。
現在同樣為了利己,你想和自己的學生睡覺!這不叫壞叫什麼?卑鄙?”
“我不是為了我自己,”我說,“這次不是。
”
“那更卑鄙!”米薇說,“想不到你也淪落為性工具了,彰副市長大人。
”
我說:“我沒有。
我就想做個男人,現在。
”
米薇說:“你要是個男人,現在穿上衣服就走。
”
我看着米薇,她冷峻的樣子像一塊雪地上的玉石。
我轉身去找衣服穿上。
“等等!”米薇說,她朝我的身後走來,“你背上的傷痕是怎麼回事?”
我轉過來,面向她,“鞭子打的,”我說。
“鞭子?”米薇說,“誰打的?”
“我母親。
”我說。
“母親?”
“是的。
”
“你母親為什麼要打你?”
“因為我是她兒子。
”
“四十歲的兒子還要挨母親的打,為什麼?”
“因為我不是她的好兒子,”我說,“我離婚了,而且還要做官。
”
“你母親反對你做官?”米薇說。
“她是在教訓我要做個好官。
”我說。
米薇說:“你能做個好官嗎?”
“或許能,或許不能,”我說,“但是我想做個好官。
”
“所以,現在這個時候,我不能和你睡覺,”米薇說,“即将上任的副市長尋花問柳,這會害了你。
”
“米薇,你不是壞女孩,”我說,“從來不是,我說過。
”
“我是。
”米薇說,“把李論拉下馬,讓他當不成官,你還認為我不是壞女孩嗎?”
我說:“是的。
但是,如果李論能升官繼續做官的話,至少可以做一件好事情。
”
“什麼好事情?”
我說:“為我的家鄉造一座橋。
”
“橋?”
“是的,我的家鄉現在沒橋,”我說,“李論能找到造橋的錢,他比我有能耐,這你知道。
”
“就是你當上副市長也不能?”
“我想是的,還要依靠李論才行,”我說,“我和李論是一個村的,我們村現在能同時考上兩名官員很不容易。
”我把李論在車上教導我的話跟米薇說了一遍。
“我以為把李論搞倒了你會很高興,”米薇聽了後說,“他是你的政敵。
”
“我不這麼看。
”
“情敵呢?”
我不吭聲,開始穿衣服。
“疼嗎?”米薇說。
我搖搖頭。
米薇突然抱住我,把臉貼在我的胸膛上,“文聯。
”
“呃?”
“我想你。
”
“……”
“我不知道你回家了,我不知道你去了哪裡,”米薇說,“我就想,用什麼方法把你逼出來,讓我見到你。
我想李論一定知道你的下落,于是我就寫信告他,迫使他去找你來見我。
另外,我也想以我的方式幫你。
”
“對不起,”我說,我撫摩着米薇的頭發,“從今往後,我想我不會再對不起你了。
”
米薇擡起臉,惶惑地看着我。
“我上任以後,如果我能上任的話,讓我幫你聯系個工作單位行嗎?”我說,“我是管科教的副市長。
”
米薇搖搖頭,“對我來說,現在找到我的親生父親,比找工作重要。
”
“親生父親?”我看着米薇。
“我姐莫笑蘋沒有跟你說過嗎?我們不是一個父親生的。
”米薇說,“我是私生女。
”
“這很重要嗎?”
“你認為不重要嗎?”米薇說,“一個人連自己的生身父親是誰都不知道,你不覺得是一件奇恥大辱的事情嗎?”她看着窗外,“他就是在街上當乞丐,隻要他是我的親生父親,我也要把他領回來,供奉他!”
“你會找到你的父親的。
”我說。
米薇轉過臉來,含着淚珠的眼睛看着我。
我用手把她溢出的淚珠抹掉。
然後我就走了。
李論像隻熱鍋上的螞蟻在民生路22号的出口等着我。
“怎麼樣?”他說,“做通啦?”
我沒理他,徑直走到路邊,招出租車。
李論殷勤地為我打開車門,扶我進出租車。
他自己也鑽了進來。
“兄弟,情況到底怎麼樣?”李論說,他稱我兄弟,态度卻像是我的孫子。
“我實在是等不及了。
”
我一言不發。
在從市區到大學的路上,任憑李論如何哀求,我始終不給他一句話。
我像個賴賬的人,反而被債主苦苦地讨好。
開車的出租車司機可能也這麼看我們。
下車的時候,我和李論同時掏錢,但司機要了李論的,而不要我的。
司機以為他這麼做,我會因此感動,而把欠别人的錢還了。
他想不到坐過他車的這兩個人,竟是即将上任的首府甯陽市的副市長!再過十天半月,他們永遠都可能不坐出租車了!因為,他們就要有自己的專車,還有辦公室、秘書。
等待他們的是出有車、食有魚、居無常的耀眼而玄奧的官場生活。
他們現在行為下作,但其實已經以人上人自居。
他們姓名依舊,但身份已經變質。
他們是我彰文聯、李論——兩個農民的兒子,兩鳥人。
兩位副市長,兩匹黑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