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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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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本科文憑!不像有的人,到某某大學去進修一年,回來把文憑複印件往檔案裡一塞,結業證變成畢業證,專科變本科了。

    ” “你說的有的人,具體是誰?” 唐進說:“反正不是我。

    ” “我知道了,”我說,“我可以翻翻你們局的幹部檔案嗎?” 唐進說:“我們局領導的檔案都放在組織部。

    ” “我并沒有說要看你們局領導的檔案。

    ”我說。

     唐進一愣,說:“哦,我聽錯了,沒聽清楚。

    我這就去把幹部檔案拿過來給你看。

    ” 我擺擺手,說:“是我沒說清楚。

    ” 離開教育局,我在車上給組織部副部長韋朝生打電話,問能否把黃永元的檔案給我看看。

    我原以為一個副市長要看一個屬于自己分管行業的副處級幹部的檔案,是順理成章的事情,殊不知韋朝生在電話裡明确回答不能。

    “彰副市長,按規定隻有分管組織部的市委常委才可以随時調閱幹部的檔案,對不起。

    ”他說。

    我說好,那你能不能告訴我黃永元是在哪一所大學獲得的本科文憑?韋朝生遲疑了幾秒鐘,說:“你問這個幹什麼?” 我說:“我一個分管科教的副市長,連一個教育局的幹部讀的什麼大學都不能問嗎?” “不是這個意思,老領導。

    ”韋朝生說。

     “老領導?”我詫異地說。

     韋朝生說:“我們在廣州的時候,你是楊婉秋同志治療領導小組的組長,我是副組長,那你不就是我的老領導了嘛。

    ” 我說:“哦,你還記得。

    ” “是這樣,彰副市長,”韋朝生說,“我這裡的檔案不方便讓你看,但是有一個地方你是可以去看的。

    ” “什麼地方?” “職稱辦,”韋朝生說,“那裡有每一個技術專業人員申報職稱的材料存檔,你有權力去調閱。

    ” 我說謝謝。

     回到辦公室,我讓秘書蒙非給職稱辦打電話,說我要看教育局班子職稱申報的材料檔案,包括已經去世的楊婉秋局長的檔案,我也要看。

     半個小時後,我需要的檔案擺在了我的案頭上。

    我的辦公桌依然固執地坐東朝西,像一艘永不改向的航船,我像是船長。

     我把黃永元、唐進、楊婉秋的文憑複印件又各複印了一份,留下來,然後讓蒙非把檔案退回去。

     整個下午和晚上,我都在琢磨和研究複印下來的文憑複印件,像一個文物鑒定師,鑒别着文物的真僞。

     因為不是原件,我沒發現黃永元、唐進、楊婉秋的文憑有任何的破綻。

    也就是說,他們的文憑是真的,至少看上去是如此。

     可是,楊婉秋的文憑怎麼可能又是真的呢?她沒有在東西大學讀研究生的經曆,這點我可以肯定,那麼她的研究生文憑和學位證書又從何而來?黃永元的北京師範大學本科文憑上,學制寫的是兩年(專升本),他究竟是讀一年還是兩年?唐進的華東師範大學本科文憑,學制寫的是四年,但字迹模糊,是原件陳舊還是故意為之?他們三人之中,究竟孰真孰僞? 11月20日晴 黃傑林張開雙臂擁抱着我,如同擁抱凱旋的運動健兒的本地政要或啟蒙教練,無限的光榮感和自豪感洋溢于他的眉梢和肢體。

    這是我就任甯陽市副市長以後首次與他的正式會面,在他的辦公室裡。

    盡管我上任這一個多月以來,除了在廣州的那些天,我每天都從東西大學進出,也經常從大學的辦公樓經過,但是我就是沒有上樓與黃傑林攀談的沖動。

     但今天我來了,而且來得迫切,像一個忘恩負義而又良心發現了的人。

     三個月以前,也是在這間辦公室,黃傑林把《G省公開選拔14名副廳級領導幹部公告》的文件輕輕地往我眼前一推,就是這輕輕的一推,把我推上了權力的擂台。

    我像一個中量級的拳擊手,在擂台上打拼,公平地擊敗了無數的對手,登上了公告或規則中限制的最高的那一級台階——甯陽市副市長。

     現在,我正是以甯陽市副市長的身份,與東西大學副校長黃傑林擁抱後平起平坐——兩個曾經是北京大學的同學,又曾經是東西大學的同事、上下級,如今副廳級與副廳級,半斤對八兩。

     簡單的寒暄過後,我對黃傑林說:“我是來談公務的。

    ” 黃傑林一聽,左臉上一塊特别放松的肌肉移動到了右臉上,一種愉快變成了另一種愉快,“請講。

    ” 我從包裡抽出楊婉秋的文憑複印件,遞給黃傑林看。

     黃傑林看着文憑,臉部的肌肉慢慢收緊,然後靜靜地看着我。

     “請問,楊婉秋的這張文憑是不是東西大學發給的?”我說。

     黃傑林緘默不語。

     “楊婉秋在1996至1999年間,根本不可能攻讀東西大學中國當代文學的文學碩士學位,因為那時候我是該學科的惟一導師,誰是我的學生我一清二楚,也就是說,楊婉秋的學曆是子虛烏有的,但是她的學曆證書卻是真的。

    請問,東西大學為什麼要給她發這樣的學曆證書?”我繼續發問。

     黃傑林的臉忽然漾開一個笑容,他站起來,說:“走,我帶你去看一個地方。

    ” 十多分鐘後,黃傑林驅車将我帶到了毗鄰東西大學校區的一片正在大興土木的土地。

     黃傑林和我站在土地上。

    他的手劃着圈圈,說:“這是東西大學科技園,知道不?” 我想起為了東西大學科技園的立項報告,我所經曆或飽受的恥辱,說:“我太知道了。

    但我不知道是建在這兒。

    ” “二百畝,知道不?”黃傑林豎着V形的手指,“二百畝啊!” “是挺大的。

    ”我說。

     “甯陽市政府劃撥給的,知道不?”黃傑林說,“姜春文剛當市長的時候,1999年就劃給我們了。

    ” “聽你這麼一說,我基本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

    ”我說。

     黃傑林說:“你知道就好,我們心照不宣,不用我跟你說什麼了。

    ” “但是我要說!”我看着黃傑林,然後從包裡把楊婉秋的文憑複印件掏出來,“這份學曆跟這二百畝地有關,因為批給東西大學這二百畝地的是姜春文市長,而楊婉秋是市長夫人!” “市長夫人已經去世了!”黃傑林說,他在提醒我不要為一個已經入土為安的人的曆史揪住不放。

     我說:“是,我知道,”我揚着文憑,“這份文憑對市長夫人已經沒有價值和意義了。

    但是,我想知道這樣的文憑,東西大學一共發放了多少份?其他人有沒有?” 黃傑林臉一橫,瞪着我,“你什麼意思?你把東西大學當什麼啦?文憑批發部、專賣店嗎?” “這是你自己說,我沒說。

    ”我說。

     “你想來清算東西大學,是不是?”黃傑林挽了挽袖子,“好,你來呀!歡迎,熱烈歡迎!你才離開東西大學幾天?啊?你人現在都還住在東西大學裡,就跟東西大學造反?你現在究竟代表誰?甯陽市政府嗎?甯陽市和東西大學是一個級别,你管得着嗎?” 黃傑林越說越來氣,像老子訓兒子一樣地訓斥我。

    他掏了一支煙叼在嘴上,卻東摸西摸也摸不到點火的東西。

     我掏出自己身上的打火機。

    黃傑林把嘴湊過來。

     但是我點燃的卻不是黃傑林嘴上的香煙,而是東西大學發給市長夫人的文憑。

     文憑在我手上燃燒着,像是燒給長眠九泉的市長夫人的冥币。

    它價值連城,卻正在一點一點地變成灰燼。

     最後灰燼掉落在地上,成為東西大學科技園富饒而腐朽的園址的肥料。

     11月22日晴 以職稱辦的名義對黃永元和唐進文憑真僞的調查,今天有了結果。

     北京師範大學方面發來傳真,明确編号為“畢字011788954”、畢業生為“黃永元”的畢業證為假文憑。

     唐進的畢業證被華東師範大學證實是真的。

     市教育局兩位副局長的學曆問題水落石出。

     現在的問題是,作為主管教育局全面工作的黃永元,存在着僞造文憑的嚴重錯誤,他能否還擔當負責人的重任? 11月23日雨 去鄉村考察的華裔英國人林愛祖回到了甯陽。

    他的臉上充滿着慈善的笑容,仿佛從異國帶來的仁愛落到了實處。

     陪同外國人考察的黃永元更是一臉的燦爛,像是陽光通透的葵花。

     接風洗塵的宴席上,黃永元的報告眉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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