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西正在一臉嚴肅地打電腦呢,于書記就笑笑,擺擺手,"你忙,你忙。
"打了個招呼,轉身走了。
魏澤西終于寫完了這篇讓自己費盡周折的文章。
因為醞釀的時間太久了,所以寫起來幾乎是一氣呵成,文章叫《政績工程的憂患》,大約2000字。
他從清川縣大小城鎮的熱帶風景樹寫到縣城的音樂噴泉,從入境處的高大牌坊寫到公路沿線兩側和縣城的紅牆,又從宏觀上介紹了清川這個國家級山區貧困縣的經濟狀況,同時提到一個清川上下衆所周知的事實:這些所謂耗資巨大的形象工程基本上都是由縣委書記的内弟溫某承包的。
而且由于熱帶植物不适應北方氣候,死亡率不斷提高,為此縣裡還成立了一個夜間工作的補栽隊。
一少年出于一種複雜的心理點燃了一棵被群衆稱作毛毛的棕榈樹,竟被罰款5000元。
還有縣裡的一些脫貧緻富工程,養殖基地、袋料培植基地等,計劃經濟思維,長官意志,不顧市場規律,大搞形式主義,強行攤派,農民不堪重負等。
盡管文章裡寫的隻是一些衆所周知的事實,但太過鋒芒畢露,它傳遞給人們的是反面信息,引導人們逆向思維。
受着寫作的鼓舞,他又自我欣賞了一番後,随即想到了這篇文章發表以後的情形:一些人會為他的文章喝彩,因為他說出了他們想說的話;也有人會指責他不夠意思,不講義氣;還有一些人,會對他的行為感到不可思議,認為他出風頭,甚至希望他倒黴——省裡新聞單位駐清州的記者多了,就你魏澤西有能耐?有真知灼見?實在太幼稚!當然,他也無需考慮文章發表之後會對牛世坤和即将召開的市委換屆改選大會産生什麼樣的影響,牛世坤、李今朝會作出什麼反應,會把他怎麼樣。
他們不會把他怎麼樣,他的人事關系在省報。
但如果牛世坤官越做越大呢?就像趙菁菁說的,别看清川河在清川并不大,但流到清州,流到省城就深不可測了……看來人是要講點迷信的,許多事隻有聽天由命了。
想到命運,魏澤西感到深不可測,誰知道呢?命運的事沒有人可以商量,就像沒有人了解也沒有人願意了解他想幹什麼一樣。
這種事隻能他自己做決定。
這使他感到悲壯,人生其實是孤軍奮戰,誰也無法幫你。
他的父親,省城某區文化局的一位副局長,一生謹慎,自然會從利害關系上幫他權衡利弊,之後讓他明智地選擇放棄。
至于林瑩,她如果知道這篇報道有如此複雜的利害關系,還會支持他嗎?
楊光的到來似乎是一種命運的安排,也許這就是人的一生中少有的關鍵時刻,楊光推門而入。
他一進來就開門見山地問:"清川之行,情況怎麼樣?"
魏澤西把剛剛寫好的文章從電腦裡調出來讓他看。
楊光趴在電腦上看過之後,意味深長地笑了,說:"有意思,前不久你還幫牛世坤從局子裡撈人,現在又寫文章批評人家,可見你良知未泯。
"
魏澤西咧咧嘴說:"我有你說得那麼慘嗎?"
楊光看他表情窘迫,說:"開個玩笑——你打算怎麼辦?"
魏澤西說:"清川的水很深,并不像一篇文章這麼簡單。
"他把遇到的事跟楊光說了一遍,還說到如何被縣公安局秘密搜查的情節。
楊光說:"這肯定是違法的,你可以到市局紀委反映,或許能撩開冰山一角。
"
"算了,反正他們是不會承認的。
"
楊光說:"可是,你現在是一個記者,總不會把這篇文章也當成畢業論文吧?"
說到畢業論文,魏澤西的研究生畢業論文是多麼充滿了正義的立論,可惜那隻是憑空論道,現在他要用實際行動來證明了。
他點了一支煙,他能感覺到他的熱血又開始沸騰了,看着楊光說:"你來得正是時候,你說這篇稿子我發不發?"
楊光點上一支煙,沒有直接回答,隻是說:"你不是想知道我為什麼要從市委組織部調到公安局當警察嗎?在組織部,我隻是一個普通幹部,即使混個一官半職,也未必有人事決定權。
警察就不一樣了,我是學法律的,知道法律賦予了警察什麼權利和義務。
我不想碌碌無為地混日子。
你是記者,當然知道記者的職責。
不過,如果你不想惹麻煩,還可以用筆名。
"
"廢話!我至于那麼膽小怕事嗎?"
楊光說:"不是膽小怕事,是患得患失。
"經楊光這麼一激将,魏澤西拿起電話,撥通了同學的電話。
"您好!我是馮閩南。
"對方說。
"别那麼文明禮貌了,是我,魏澤西。
"
"是你小子啊。
你還在那個什麼州嗎?"馮閩南一口的京腔,竟然不知道清州的名字。
在他們這一屆同學中,留京的人大體有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