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楊客氣地跟蘇甯教授打過招呼,笑容可掬地說:“蘇教授,我是代表縣委政府,虛心接受您的批評來的,過去的工作我們沒做好,這次一定要在您的指導下,做好補救工作。
”蘇甯眉頭皺了一下,他是個專家,在學院裡待慣了,缺少跟地方官員打交道的經驗。
在官員的笑臉面前,一時竟拉不開面子。
李楊見狀,心裡一輕松,接着道,“我們是個窮縣,老百姓的日子很苦,這些年,縣委政府的主要精力都放在抓脫貧緻富上了,反倒把事關沙縣發展的重大事項給疏忽了。
慚愧,慚愧呀。
”說着,他雙手給蘇甯敬煙。
“這就是理由?”蘇甯教授一邊推開李楊敬煙的手,一邊問。
李楊的手抖了一下,很不舒服,不過他很快掩飾了自己的情緒。
“這不是理由,我們也不敢找什麼理由,一切還望教授您多多照顧。
”
“照顧?”蘇甯教授擡起目光,很是不解。
顯然,對官員們的這種術語,蘇甯教授還不是十分能領會。
李楊也是點到為止,并沒往深裡說。
随行人員放下手裡的禮品,跟着李楊走了,說是還要去看望别的組。
如果蘇甯教授能夠正确領會李楊副書記的話,事情興許就是另番樣子,可惜蘇甯教授太過愚鈍,也有點太較真,這才引發了另一場危機。
當然,蘇甯教授并沒想到,李楊會是那麼一個有背景的人,這背景差點給他招來一場大禍。
李楊帶着人走後,蘇甯教授在屋子裡尴尬了一會,他本來很想跟水利局長談點什麼的,那局長以前是他的學生,是個很不錯的孩子,記得當時他還刻意跟他談過,想讓他考自己的研究生。
可惜這孩子離開校園,就再也沒了消息。
蘇甯教授還是在一次水利廳的工作會議上看見他的,當時他剛剛提拔到局長的位子上,很有股春風得意的潇灑勁。
此人名叫夢和平,蘇甯教授對他的名字記得很深。
可惜這麼些年過去了,夢和平已不是當年那個夢和平,隐隐的,蘇甯教授覺得這人變了。
發了一會呆,蘇甯教授打開夢和平放在桌子上的禮品盒,這是當地的特産,發菜,是農民們辛辛苦苦從沙漠深處抓來的。
這些年發菜價格一路狂飙,這種野生植物對人體的确有益,可惜采撷它的成本越來越高。
蘇甯教授去過沙漠深處,也見過農民抓發菜。
他粗算了一下,每抓一兩發菜,就要破壞掉五十平方米的植被。
可沙縣政府卻将發菜做為一項産業,鼓勵農民做強做大。
縣上還專門投資建設了深加工廠,聽說産值和效益都很可觀。
去年兩會,蘇甯教授以委員身份向會議提了議案,要求政府出台政策,嚴禁在沙漠腹地采撷發菜,并在酒店禁止這道菜。
沒想最終政府還是沒下這個決心。
默站了一會,蘇甯将包裝精美的發菜原又裝好,他的心情有點難過,說不清為誰。
正欲轉身,忽然發現桌子上多出一個信封。
蘇甯一驚,打開,見是幾張購物券,沒有标明價值。
他們送我這個幹什麼?納悶中他按照券上的導購電話打過去,導購小姐很熱情地告訴他,每張券面值為兩千元,歡迎他随時光臨騰格裡精品購物中心。
每張券兩千無,五張就是一萬元!這下,蘇甯教授憤怒了,這是明目張膽的行賄!他們膽子也太大了,一個黨的縣委副書記,竟然公開向别人行賄,這不是想拿一萬元堵住他的嘴嗎,虧他們做得出!蘇甯教授還在生氣,電話裡那位導購小姐又說:“先生如果不想購物,可以直接拿券兌換現金,放心,我們不收手續費的。
”小姐的聲音實在是客氣,客氣得讓蘇甯幾乎想沖電話大吼了。
合上電話,他變得小心起來,開始檢查每一個禮品袋,生怕漏掉什麼。
果然,在最後一個禮品袋裡,他又翻出三張大富豪洗浴中心的貴賓票。
票上提示,憑此貴賓卡可在大富豪中心免費享受洗、蒸、推、按等全套服務。
一定還有小姐!沒來由的,蘇甯教授就想到了這一層。
他默然了,想不到自己剛一認真,就換來這麼多好處!
當晚,他打電話給副省長周曉哲,将這兒發生的一切告訴了周曉哲。
3
盛夏的沙漠,驕陽似火,熱浪經久不息,蒸騰得人直想放野了嗓子吼翻它個狗日的天。
一連幾天,六根都守在棗花這邊,不敢丢下她遠去。
玉音突然離去,對棗花打擊很大,像是帶走了她的魂。
六根隐隐覺得,棗花跟玉音,怕不隻是姑侄那麼簡單,不過更深的話,他不敢問。
不問棗花都罵着不讓他在眼前出現,要是問了,還不把他攆出沙漠?
這天牛根實又來了,一進紅木小院就喊:“不活了,老天爺,活不成了。
”
“活不成了就去死!”屋裡的棗花惡恨恨咒出一句。
牛根實沒介意,他也不敢介意。
今兒個,他不是跑來奪林子的,他是跑來跟妹妹棗花訴苦的。
他有苦。
“苦哇,妹子,早知道這樣,當初還不如學你。
一個人蹲在這沙窩窩,啥也聽不見,看不見,多清靜。
”
院外蹲着納涼的六根耳朵一驚,往前挪了幾步,豎起耳朵聽。
“你說我上輩子幹下啥缺德事了,老天爺咋個這樣害我?”牛根實的聲音像哭。
“咋個害你了?”畢竟是兄妹,一聽哥哥拉哭聲,棗花還是忍不住問了過來,順便将一碗涼水遞給牛根實。
“咋個害?天呀,害大了,整個害大了。
”牛根實的聲音越發誇張,仰起脖子,一鼓氣将涼水灌了下去,抹嘴道,“你蹲在這避事窩窩,心靜了,眼也靜了,家裡出了那大的事,你就不管?”
“不管!”棗花接過碗,又舀了一碗,不過沒遞,端在手裡。
聽了牛根實的話,她的手有些抖。
“好,不管。
那我回,是抓是殺,都交給公家。
反正虎子也不是你生的!”牛根實裝出一副絕望的樣子,起身往外走。
“啥事,你說清楚不行麼?”棗花放下碗,攆出來拽住哥哥。
“還能是啥事?虎子!虎子完了,他的一輩子完了。
他一完,我還活個啥?”
棗花沁住了,哥哥牛根實的話把他沁住了。
“虎子?”她的嘴唇動了動,沒發出聲,不過心裡,卻緊得不行。
她在等哥哥把話說完。
“這個挨刀的,咋就不給人長一點精神。
”牛根實撲騰一聲,蹲在了院裡,他的愁再次漫上來,漫了一臉,很真實。
“你說呀,到底咋回事?”棗花耐不住了,比耐性,她永遠耐不過哥哥,很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