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自己醉了,他沖橫溢着浪漫愛情和廉價色情的濱河路吼:“我沒醉!”這一嗓子很有駝駝的味道。
江長明伸手攔車,猛看見疾駛而過的奧迪車裡坐着沙沙,開車的竟然是外國人羅斯!
2
周曉哲讓林靜然把沙漠所的情況整理一下,他要向省長辦公會彙報。
鄭達遠一頭倒下,對周曉哲是個打擊。
不僅僅是失去了一位國寶級的專家,更重要的,鄭達遠主持的項目進行了一半,正到出成果的關鍵時期。
這個項目能否如期完成,能否取得攻堅性的突破,直接關系到國際社會對治理騰格裡沙漠的信心。
說穿了,就是國際組織的援助能否拿到手。
對一個内地窮省來說,這筆資金的意義大得不得了。
眼下要緊的事,一是盡快确定沙漠所所長的人選,二是把項目抓緊。
特别是項目,絕不能耽擱。
可是,誰能挑起這個大梁呢?鄭達遠不但是主持人,更是這個項目的調查者和實踐者。
老頭子多年養下一個毛病,事必躬親,有些完全能交給助手和學生做的工作,他也不放心。
這下好了,他一走把大半個項目帶走了。
周曉哲側面了解過,目前幾個助手根本不具備挑大梁的能力,他們可氣到兩年不到沙漠去,最基本的一手資料都不掌握,可見科研腐敗不是空穴來風,拿着高額的津貼和獎金,卻關起門來做紙上學問,這種學術風氣還了得!
當然也怪他自己,年初就有人提醒,說鄭達遠身體不好,長年野外作業,比農民還苦幾倍,政府應該愛護這些專家,最起碼要對他們的健康負責。
他也看到過這方面的内參,呼籲政府不要以透支科學家的健康為成本換取眼前利益,科研人員的亞健康應該引起高度重視。
當時他擔任副省長不久,腦子裡要考慮的事太多,加上項目緊,能否拿到這筆援助對他意義十分重大,便一門心思催着出成果,壓根沒考慮别的。
誰知僅僅半年,最優秀的一位專家便倒下了。
到底挑誰呢?到現在周曉哲還沒主意。
主動請纓者倒是不少,可都是沖所長這個位子來的,早上他還接到過電話,是人大一位老領導向他推薦龍九苗,說了一大堆好話,就是不談他的學術能力。
學術單位不談學術能力,這跟寺廟不談修行一個道理。
他氣了一陣,又覺這個比喻不太貼切。
索性不想了,到會上聽聽别的領導的意見。
林靜然走進來,放下資料,沒走,反常地盯住他望。
“有事?”他發現這兩天林靜然老走神,少了剛來時的那份專注。
林靜然想說什麼,嘴唇輕輕一咬,沒說,出去了。
怪誕的女人。
辦公會開了一下午,出乎周曉哲意料,會議議程臨時出現變動,一家省屬企業工人鬧事,改制進行不下去,足足扯了兩小時,還是沒拿出啥辦法,反把他要說的事給拉下了。
周曉哲有點喪氣,總是有這樣那樣的事要議,到底什麼才是關乎國計民生的事?
林靜然看他臉色不好,沒敢搭話,輕輕放下一杯水,想走。
周曉哲突然問:“你在沙漠所幹了幾年?”
林靜然絕沒想到,周曉哲會征求她的意見。
走在回家的路上,腦子裡還是剛才談話的情景。
按規矩,她這個秘書不處理副省長的日常事務,秘書分綜合秘書和專業秘書,私話兒難話兒知心話兒一般隻跟綜合秘書講,專業秘書隻處理與專業相關的事兒。
偏巧這幾天綜秘不在,陪友好城市的副市長旅遊去了,周曉哲大約悶得慌,才把這麼重大的事兒說給她聽。
“笑話,跟我講頂啥用?”林靜然自嘲道。
她慶幸沒把那個人名說出來。
周曉哲問她時,那個人名幾乎就到了嘴邊,她是多麼的不成熟啊,還當是在老師手下工作。
如果不是周曉哲突然提出另一個人,她這個低級錯誤就犯定了。
“孟小舟這個人怎麼樣?”周曉哲突然問。
林靜然感到突兀,臉微微一紅,呼吸緊張起來。
周曉哲緊跟着說:“有人跟我提起過他,聽說很敬業。
”
林靜然懸起的心複又落下,感覺什麼地方被周曉哲掐了一下。
有點痛,有點意外。
她在想是誰幫孟小舟說話?自己的估計真是沒錯,他果然搶在前面活動了。
“我想聽聽你的評價。
”周曉哲認真起來,擺出一副長談的架勢。
“我不太了解。
”林靜然口氣很淡。
“怎麼會?”周曉哲盯住她,目光帶着審視的意味。
他被林靜然的回答弄得很意外,默了半天,又說,“你們不是?”
真是掃興!幾乎一瞬間,林靜然對這個男人的感覺全變了。
她跟孟小舟,多麼倒胃口的一壺酒啊,偏是要提出來,還在這麼神聖的地方!
林靜然做出要離開的樣子,覺得被人狠狠刺了一劍。
心裡同時發出一個聲音:怎麼誰都有刺破别人傷口的嗜好?
周曉哲顯然不甘心,或者說有點意猶未盡,他居高臨下地說:“希望你把真實看法談出來。
”
真實看法?林靜然感覺有點兒走神,腦子在片刻間拐不過彎來。
等她把自己拽回到現實中,臉色就不那麼友好了。
惡心!這個時候林靜然才發現,自己選擇的并非一塊靜土,她甚至開始懷疑,當初唐突地做出這個選擇,是不是很幼稚?
傍晚的街頭熱鬧極了,黃昏将整個銀城染成一派血色,走在街上,林靜然卻被孤獨燃燒着,心裡翻騰着呐喊的欲望。
女人的傷口是不能輕易打開的,打開了,冒出的不一定是岩漿,很有可能是火山。
在一家小吃攤要了碗馄饨,挑了幾下卻沒咽下去的欲望,林靜然喪氣地扔下筷子,中午她就沒吃,看來晚上又要餓肚子了。
夜幕落到黃河邊的時候,林靜然軟弱無力的步子徘徊在濱河路上,這哪像個副省長秘書,如果摘下那副金邊眼鏡,沒準你就把她當成叫賣的雞了。
其實林靜然自己也清楚,這個時候的她跟雞沒啥兩樣,都是被生活關在門外的女人,甚至還不如雞,她們至少有個充滿懸念的夜晚,她呢?
誰說女人的夜晚是一支溫情四射的歌,誰說女人的夜晚綻放着玫瑰?林靜然是沒有夜晚的,有也是殘缺,是孤獨,是枯萎,是凋謝。
是惡夢無盡的延續。
一個三十五歲的女人卻沒有一個完整的夜晚,林靜然悲哀得想不下去。
這個時候她需要一雙手,牽她走出黑夜。
渾濁的黃河水一浪襲過一浪,風從遙遠的沙漠吹來,打得心一片冰涼。
林靜然猶豫再三,還是沒打那個電話。
午夜時分她回到住處。
想想第二天還要應付的工作,就感覺日子是個陷阱,誰要是一腳踩到誤區裡,那種痛便會糾纏你一生。
樓道裡光線蒙眬,林靜然意外地看見有個人影蹲她門前,仔細一瞅,竟是孟小舟。
淩晨兩點,江長明被電話驚醒了。
先是坐機拚命叫,江長明煩躁地跳下床,一看是陌生電話,沒接,拔了線又睡。
手機緊跟着叫起來,而且叫得很頑固。
江長明納悶,他是美國回來才辦的新号,幾乎沒誰知道。
猶豫了一會,還是接了線。
是羅斯。
羅斯先說了聲對不起,然後就告訴江長明一個壞消息。
沙沙喝醉了,大哭大鬧,外國人羅斯拿她沒一點辦法。
江長明趕到悲情騰格裡時,已是淩晨三點。
沙沙喝得連他也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