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步入兵群來到最前面親自觀看,但見漫漫林間卻又一片漆黑的泥淖之地,有幾個兵已經下去了,爛泥竟有齊腰深,舉步維艱極難通過。
曹操不禁皺眉:“沒有别的路嗎?”
蒯越也無可奈何:“這是最近的路,過去再向西就是華容古道。
别的路也有,得從東北方繞,恐怕要耽誤大半天路程。
”
半天路程可耽誤不起,已經得知劉備軍就在附近,若是這大半天叫人家追上就麻煩了;可是硬從這裡過,所有的士兵趟過去也得一兩個時辰,多耽誤一刻都是危險,這怎麼辦?這會兒後面的将領和大隊人馬也趕到了,曹操望了望那些病勢不輕的老弱殘兵,眼珠一轉有了主意。
他走到那些疲病士卒面前,唉聲歎氣道:“前有沼澤後有追兵,眼看涉過這裡就能脫難了,可叫敵人追上如何應付?你們這些人都已染病,不能再作戰了。
以我之見你們各負柴草下去填道,老夫命可戰之士在後戒備,倘敵兵追至暫且抵擋一時。
你們也不必作戰,隻要盡快把路墊好就行。
衆位覺得如何?”
這些兵面面相觑——這辦法倒也使得,雖然他們身上有病,但背草墊道還是辦得來的,何況是丞相親自過來說話,一副商量的口吻,豈能不應允?大夥說幹就幹,有百餘名傷病之士動手收集枯草,曹操不叫他們費事,反正馬都殺了一大半,幹脆把張憙帶回的草料給他們分了,再加上些枯枝敗葉,每人背了一大捆,下到沼澤裡去填路。
曹操眼見他們陸續下去,悄悄走到韓浩、曹純身邊:“還有多少馬,都集中到這邊來,叫虎豹士都騎上,聽我号令。
”說罷慢吞吞又回到蔡瑁那平闆車上,盤腿瞅着沼澤裡的士兵。
不多時,韓浩、曹純把所有馬匹都集中過來,虎豹士各跨雕鞍,可誰也搞不清曹操在想什麼。
曹操也不說話,眼珠一動不動地盯着沼澤裡那些疲病之士。
這些人畢竟氣虛體弱,在爛泥裡折騰半天才挪開步子,開始時墊的是邊緣地方,後來漸漸散開,布滿了黑漆漆的沼澤。
忽然間,曹操自車上一躍而起,對着虎豹騎喊道:“馳過去!”
韓浩、曹純皆是一愣,沒明白他什麼意思。
“馳過去!”曹操又喊了一聲。
這次二将明白了,瞪着驚恐的眼睛不敢相信。
曹操放聲吼道:“違抗軍令就地正法!馳過去!”
韓浩五内俱焚,腦中一片空白,索性兩眼一閉,朝着馬背上狠落一鞭,當先朝沼澤沖去,曹純緊随其後。
虎豹騎皆感震驚,可連将軍都走了,自己又豈能不跟着。
霎時間數百騎奔馳而去,生生從那些士兵身上踏過,耳輪中隻聞一聲聲慘絕人寰的号叫——沼澤泥淖已被死人填出一條路。
蒯越、荀攸、窦輔等人都驚呆了,皆以異樣的目光望着曹操。
而曹操卻仿佛如釋重負,跌坐在車上,痛苦地擺了擺手:“别這麼看着我。
老夫也是迫于無奈,若叫劉備追上,死的又何止這百餘人?過去吧……”
話音方落忽聽身後一聲慘叫——蔡瑁一個激靈,從車上翻倒在地。
“德珪,你怎麼了?”曹操連忙抱起。
蔡瑁瞪着一雙大眼睛,恐懼地望着曹操,既而張着嘴大口大口地喘息,仿佛他胸腔已被掏空,迫不及待要吸進氣息将它填滿,那粗重的聲音猶如牛吼,簡直不似人類。
曹操預感不妙,扶住他肩膀:“德珪,你要挺住啊!”
蔡瑁渾然沒聽見,兀自瞪着眼張着嘴,喉嚨裡發出“格格”怪聲,四肢也不受控制地抽搐着。
“你可不能去啊,老朋友!”曹操一言未畢,蔡瑁喉間咕哝一聲,腦袋重重地垂了下去。
曹操痛徹肺腑,輕輕合上他的雙眼——幼時的好夥伴,分别三十多年了,才重逢幾個月就生死分别。
曹操始終也不明白,老朋友是被他吓死的。
衆人都被這一系列變故鬧蒙了,隔了好久,蒯越才抹着眼淚道:“丞相不要難過,還是盡快趕路吧。
德珪的屍首盡快運回襄陽,好生安葬便是。
”其實蒯越比曹操還難受,共事半輩子,豈能不動真情?可話隻能這麼說。
士兵把屍體擡回車上,大夥心情沉重,但還得以更沉重的心情走過那段死人鋪成的路。
曹操一門心思在回憶自己和蔡瑁的兒時往事,不知不覺就過去了,其他人可沒這麼輕松,有的蹑手蹑腳,有的顫顫巍巍,似王粲、阮瑀、應玚之輩的文人,幾乎是含着眼淚叫人攙過去的。
連曹丕也吓住了,這位大公子落在後面,半天才敢邁腿,唯恐哪個人未死透,要拉他下去。
走了一半,忽見賈诩從他身邊而過,拄着根杖,恰似走在許都大街上一般毫不在意。
“賈大人,您心腸好硬啊!”曹丕不禁念叨了一句。
賈诩歎了口氣:“唉!公子有所不知……這不過是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