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要下雨了。
青王清任停住了腳步,深吸一口濕漉漉的空氣,覺得神清氣爽。
然而瑞瓊堂的幽香,在冰冷的襟袖間缭繞不去。
曆時一個月,青夔後拂蘭夫人的喪事終于結束了。
彼時已是初夏,宮中桐蔭涼綠,嬌莺婉轉。
青王清任吩咐宮中主管,繼續守喪至仲夏,看起來是追思有加了。
但稍留意者就知道,雖然禮制上宮中為王後守喪時間是一百零八天,但實際上代以來,諸後薨斃,都會延長守喪時間,以示優寵。
延長的時間視情形而定,但總體來說是越來越長。
這個于故後的母家,也是衡量聖眷澤被的一個尺度。
但是慶夫人駕崩,卻隻有不到四個月的喪期,未免太短。
宮禁森嚴,青王行事可謂嚴絲合扣絕不容一句閑言的。
但是後宮看似平靜的表面下暗流洶湧。
二十年前的赤樂太子命案被生生壓下,當事人自然是不會再提起,略微知情的宮女内監,也都已經陸續處死。
然而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事情的真相總會漸漸被人猜到。
那件事情以後,慶夫人被逼請罪,自承“管轄不力”,将後宮的大小事務都交予春妃白夫人。
而白夫人自度娘家位高權重,擁兵一方,不願因此沾染非議,被人說是外戚奪權,所以又以體弱多病相辭。
等而次之,就是夏妃采氏主持大局。
遂一直以來,王後等于是被架空了。
表面上,青王對慶夫人的恩愛禮敬,不曾減少半分。
但是任誰也看得出,青王的真正态度是怎樣的。
如今慶夫人終于在寂寞寥落中亡故,也不會有人覺得青王會真地懷念她。
而誰會替代慶夫人坐上這個王後的寶座,自然成了議論的焦點。
于是早朝便有人進言,後宮不可一日無主母,請青王早日立後。
清任道:“後當然是要立的。
”
卻沒有什麼說什麼時候立。
眼下春夏秋冬四妃,屬夏妃最有人望。
夏妃端莊賢淑,知書達理,閨閣之中便頗有賢名。
二十年來代替王後統領後宮,守禮克己,從不僭越,一向是青王的得力助手。
隻是夏妃出身低微了些,她的父親采夢溪原先隻是個小小的蘭台省校書郎,女兒封妃之後,才在首輔慶延年的關照下提拔到天官府,以後一直做到司禮監禦史,算得朝中一名權臣。
然而也有人說,采夢溪本來毫無才幹,皆因慶後失德,夏妃掌權後宮,慶延年為了拉攏夏妃保護慶夫人,才把本來碌碌無為的一介校書郎收為己黨,大加重用。
論起出身,是春妃最為顯赫。
其父白定侯是國中第一諸侯,一門四兄長,常年駐守南方海疆,一家子都是青王清任的得力臂膀和知交好友。
不過人人都說,春妃生性恬淡,總是不愛活動,一直隐居在她的長閑宮裡,對外界毫不關心,并不是王後的佳選。
而且青王和春妃的關系也是撲朔迷離。
有人說青王最關心的妃子,隻有春妃一個。
但也有另一種說法,道是青王與春妃也有芥蒂,幾乎沒有宮人記得青王幾時在長閑宮中過夜。
沒有人還會提起禁閉在芝蘭苑的瘋女人秋妃;而冬妃從各方面看,都是極其平庸的女子,嫁入宮庭三十年間,除了年終祭祀大典,從來沒有人見她出來活動。
一般情況自然是母以子貴。
隻要将誕出太子的夫人立為王後,便無人會說什麼。
可惜的是,青王清任年過半百膝下猶虛。
二十年前秋妃生下的赤樂小公子患病身亡,揭露出慶後謀害懷孕妃嫔的可怖内幕,從而引發種種變故。
照理說,其後的王子王女,可以安然誕生。
但是依然沒有妃嫔生養,以至于王儲空虛至今。
這成了大臣們敦促青王早日立後的最重要的理由。
尤其是青王清任本人,看起來竟好像對此毫不焦慮一般。
一幹大臣們更是揣測紛紛。
青王的心思向來不容易揣摩。
有底下的臣子,不那麼顧忌的,先舉了夏妃采氏。
夏妃多年管理後宮,勞苦功高,更重要的是和故後一脈相承,夏妃之父也是首輔的親信。
支持夏妃也就是支持故後,支持故後也就是支持首輔。
當然也有人舉議春妃,認為春妃出身高貴,家人勞苦功高。
這一派為首的,是大學士時晦明等人。
青王清任很明白,大學士一黨若不是因為目下沒有太多的實權,聲音不大,早就和首輔鬧翻了。
但即便如此,他們也事事要牽絆着首輔一點。
慶後薨斃,首輔的權利圈子便缺了一個小口子,他們豈肯輕易讓夏妃跟上把這個缺口補齊?當然首輔那一派的人,就提起春妃一向身體欠佳,不利于延續宗祧。
提及冬妃的也有一兩個人。
奇怪的是,首輔慶延年本人,卻對立夏妃一議并不熱衷。
故後慶拂蘭失寵而亡故,或者這也是他不願說話的原因。
青王清任一直保持着認真的微笑,聽取了多方意見之後,卻完全不肯表态。
照一般的習慣,他會問問首輔的意見,然則他也沒開口。
青王這種态度,使得明确表态的人越來越少,大家都開始含糊其辭。
清任謙和儒雅的外表下,有一顆深不見底的心。
剛見到王的人也許會覺得他很好說話,甚至可以在他面前言無顧忌。
朝中老臣卻覺得跟他相處越久,越不知道該說什麼,從而往往保持沉默。
首輔現在的沉默,就是他心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