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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回 韩爱姐湖州寻父 普静师荐拔群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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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

    随路饑食渴飲,夜住曉行。

    忙忙如喪家之犬,急急似漏網之魚,弓鞋又小,萬苦千辛。

    行了數日,來到徐州地方。

    天色晚來,投在孤村裡面。

    一個婆婆,年記七旬之上,頭绾兩道雪鬓,挽一窩絲,正在竈上杵米造飯。

    這韓愛姐便向前道了萬福,告道:「奴家是清河縣人氏,因為荒亂,前往江南投親。

    不期天晚,權借婆婆這裡投宿一宵,明早就行,房金不少。

    」那婆婆隻顧觀看這女子,不是貧難人家婢女,生的舉止典雅,容貌非俗。

    但見: 「烏雲不整,惟思昔日家豪。

    眉斂遠山,為憶當年富貴。

    此夜月朦雲霧瑣,牡丹花被土沉埋。

    」 婆婆道:「既是投宿,娘子請炕上坐。

    等老身造飯,有幾個挑河夫子來吃。

    」那老婆婆炕上柴竈,登時做出一大鍋稗稻插荳子幹飯。

    又切了兩大盤生菜,撮上一包鹽。

    隻見幾個漢子,都蓬頭精腿,裈褲兜裆,腳上黃泥,流進來,放下荷鍬镢,便問道:「老娘,有飯也未?」婆婆道:「你每自去盛吃。

    」當下各取飯菜,四散正吃。

    隻見内一人,約三十四五年紀,紫面黃發,便問婆婆:「這炕上坐的是甚麼人?」婆婆道:「此位娘子是清河縣人氏,前往江南尋父母去?天晚在此投宿。

    」那人便問:「娘子,你姓甚麼?」愛姐道:「奴家姓韓,我父親名韓道國。

    」那人向前扯住問道:「姐姐,你不是我侄女韓愛姐麼?」那愛姐道:「你倒好似我叔叔韓二。

    」兩個抱頭相哭做一處。

    因問:「你爹娘在那裡?你在東京,如何至此?」這韓愛姐一五一十,從頭說了一遍:「因我嫁在守備府裡,丈夫沒了,我守寡到如今。

    我爹娘跟了何官人往湖州去了,我要找尋去。

    荒亂中又沒人帶去,胡亂單身唱詞,覓些衣食前去。

    不想在這裡撞見叔叔!」那韓二道:「自從你爹娘上東京,我沒營生過日,把房兒賣了,在這裡挑河做夫子,每日覓碗飯吃。

    既然如此,我和你往湖州尋你爹娘去。

    」愛姐道:「若是叔叔同去,可知好哩!」當下也盛了一碗飯,與愛姐吃。

    愛姐吃了一口,見粗飯不能下咽,隻吃了半碗就不吃了。

    一宿晚景休題過。

    到次日天明,衆夫子都去了。

    韓二交納了婆婆房錢,領愛姐作辭出門,望前途前進。

    那韓愛姐本來嬌嫩,弓鞋又小,身邊帶着些細軟钗梳,都在路上零碎盤纏。

    将到淮安上船,迤裡望江南湖州來。

    非止一日,抓尋到湖州何官人家,尋着父母,相會見了。

    不想何官人巳死,家中又沒妻小,止是王六兒一人,丢下六歲女兒,有幾頃水稻田地。

    不上一年,韓道國也死了。

    王六兒原與韓二舊有揸兒,就配了小叔,種田過日。

    那湖州有富家子弟,見韓愛姐生的聰明标緻,多來求親。

    韓二再三教他嫁人。

    愛姐割發毀目,出家為尼姑,誓不再配他人。

    後年至三十二歲,以疾而終。

    正是: 「貞骨未歸三尺土,  怨魂先徹九重天。

    」 後韓二與王六兒成其夫婦,情受何官人家業田地,不在話下。

    卻說大金人馬,搶過東昌府來,看看到清河縣地界。

    隻見官吏逃亡,城門晝閉,人民逃竄,父子流亡。

    但見:煙生四野,日蔽黃沙,封豕長蛇。

    互相和并。

    龍争虎鬬,各自争強。

    皂幟紅旗,布滿郊野。

    男啼女哭,萬戶驚惶。

    番軍虜将,一似蟻聚蜂屯;短劍長鎗,好似森林密竹。

    一處處死屍骸,橫三豎四;一攢攢折刀斷劍,七斷八截。

    個個攜男抱女,家家閉戶關門。

    十室九空,不顯鄉村城郭;獐奔鼠竄,那存禮樂衣冠!正是: 「得多少官人紅袖泣,  王子白衣行!」 那時西門慶家中吳月娘,見番兵到了,家家都關鎖門戶,亂竄逃去。

    不免也打點了些金珠寶玩,帶在身邊。

    那時吳大舅已死,止同吳二舅、玳安兒、小玉,領着十五歲孝哥兒,把家中前後都倒鎖了,要往濟南府投奔雲離守。

    一來那裡避兵,二者與孝哥完就其親事去。

    一路上隻見人人荒亂,個個驚駭。

    可憐這吳月娘穿着随身衣裳,和吳二舅男女五口,雜在人隊裡,挨出城門,到于郊外,往前所行出。

    到于空野十字路口,隻見一個和尚,身披紫褐袈裟,手執九環錫杖,腳靸芒鞋,肩上背着條布袋,袋内裹着經典,大移步迎将來,與月娘打了個問訊,高聲大叫道:「吳氏娘子,你看往那裡去?還與我徒弟來!」諕月娘大驚失色,說道:「師父,你問我讨甚麼徒弟?」那和尚又道:「娘子,你休推睡裡夢裡,你曾記的十年前在岱嶽東峰,被殷天錫趕到我山洞中投宿?我就是那雪洞老和尚,法名普靜。

    你許下我徒弟,如何不與我?」吳二舅便道:「師父出家人,如何你不近道?此是荒亂年程,亂竄逃生。

    他有此孩兒,久後還要接代香火。

    他肯舍與你出家去?」和尚道:「你真個不與我去?」吳二舅道:「師父你休閑說,誤了人去路兒!後面隻怕番兵來到,朝不保暮。

    」和尚道:「你既不與我徒弟,如今天色已晚,也走不出路去。

    番人且來不到此處,你且跟我到這寺中歇一夜,明早去罷。

    」吳月娘問:「師父,是那寺中?」那和尚用手隻一指兒,「那路旁便是。

    」和尚引着,不想來到永福寺。

    吳月娘認的是永福寺,曾走過一遍。

    比及來到寺中,長老僧衆,都走去大半。

    止有幾個禅和尚,在後邊禅堂中打坐。

    佛前點着一大盞琉璃海燈,燒着一爐香。

    此時日色銜山時分。

    但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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