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成為一個隐秘的符号,藏入一個含混的帝國的陰影裡。
《雲散高唐》讓人情不自禁地想到曹禺上世紀的名作《雷雨》。
一樣的由亂倫帶來的血的混亂,打破禁忌之後,命運的力量雷霆萬鈞,男人舍命贖罪,女人化身女巫。
看起來,瑤姬與繁漪,差不多有着同樣的巫的氣質。
這個倒還是次要的,我注意到,在這兩個作品的血管裡,流着同樣的,楚國的血。
漫天的熱帶季風區的烏雲,象征着兇暴的将人舍棄的神力,池沼庭院中的瘋長的青草與樹木,顯現出生命荒謬而美麗的意志,這些被古怪的命運弄得手足無措的人,仇恨與愛,像藤蔓與樹木纏繞在一起,不可分離。
有意思的是,沈璎璎的老家在武漢,曹禺的老家在湖北潛江,他們與老家有血緣的關系,卻并未在家鄉生活過。
他們還能夠由詩賦的體例中掙脫出來,由上世紀二三十年代,傳入中國的希臘戲劇裡找到叙事的模式。
了不起的三一律,讓主人公的命運都屈服在一片宮廷、一座公館,一個舞台,而不必上天入地,朝發枉渚,夕宿辰陽。
這樣新的叙事的技術,更能夠娛樂我們。
當代的幻想文學,其實已經到了一個關鍵的世代。
看過《魔戒》、《哈裡波特·波特》,由電影院裡回來的讀者,相信能體會到這一點。
我們這個國家的人文工作者,盯着表現威權的文學與向西方學習的文學,早已将民衆的、原創的、草根的、本民族的文學打到下裡巴人的通俗之鄉,最可怕的下場,恐怕是,要讓異地的文化,奪走我們的幻想的權利。
好在,2005年,随着大陸新武俠的興起,讓我們這些業内的大衆文學的編輯,建立了新的信心。
中國的古神話,有昆侖山體系與南方體系兩個系統。
去年的奇幻寫作中,步非煙依據昆侖山體系向印度教龐大的神話系統進發,沈璎璎進入南方神話系統,以《楚辭》與《山海經》為藍本,搭建她的雲荒世界。
江南與滄月,則重建新大陸,重建帝國,橫空獨造自己的體系。
再加上其他作家了不起的努力,新的幻想的世界的藍圖,已經在展現。
來自安徽懷甯的海子在詩裡講:
生成無須洞察,
大地自己呈現,
用幸福也用痛苦,
來重建家鄉的屋頂。
我由上述出發,來理解璎璎,理解她創作的《雲散高唐》,理解她“重建楚國的屋頂”的努力。
相信離開了黑塔的鳳凰,被雲夢古澤中的神秘之聲召喚,會飛得愈加高遠。
由莊子到屈原、宋玉,由陶淵明到李白到袁中郎到海子,鳳凰的鳴叫,在中國的文學傳統裡,其實從來沒有中斷過,這一偉大的傳統,将會有力地,顯現在沈璎璎創造的雲荒世界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