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
那樣的痛苦,甚至使她不敢回頭。
她第一次做了真正意義上的母親,卻不得不眼看着自己的孩子死去。
她深信這是上天對她的懲罰,懲罰她在懵懂無知的少女時代,對自己的第一個孩子所犯下的可怖罪行。
正是第一個孩子死亡的詛咒,殺死了清任的一個又一個後代,現在終于落到了她的朱宣身上。
于是,小朱宣的病情對于她,變成了一種雙倍的折磨。
她甚至一次又一次地夢見那個死去嬰孩的最後一個微笑,那個面色蒼白的孩子拖着朱宣的手,把他拉向無底深淵。
她看着他們倆下墜,卻隻能發出無聲的嘶喊。
如果一切可以重來,她會拼命留住那個無辜死去的孩子。
然而現在,她卻隻能把所有眷戀,都補償到朱宣一個人身上。
而她永遠也不敢對朱宣說出這一切,不能讓朱宣知道為什麼她如此害怕失去他,害怕到了幾欲瘋狂的地步……
“我厭惡郢都,這個地方毀了我的一生……可我最後還是不得不回來。
因為隻有這座神殿,能夠庇佑你。
”
很早以前,她被湘夫人拘禁,後來又被清任用碧玉環封印了法力。
于是她所有的青春和愛情,都葬送在了郢都。
重獲自由三年之後,她回到了這裡,将自己鎖入森嚴的神殿,重新過着孤寂而陰沉的日子,用餘生為自己的孩子贖罪。
這些,都是朱宣不可能知道的……
“朱宣,我隻是想保護你,因而在你的眼中,種下了過于嚴重的咒術。
”巫姑歉然道,“但那個咒術,是永遠無法消除的,即使我自己也做不到。
它會跟随你一生……對不起……”
“不,沒有關系的,母親。
”朱宣回答着,同時又有些怅然。
巫姑歎息道:“永遠與世隔絕,這大概是我們冰族巫師命中注定的……”
他把手指割開,看見裡面流出清泉一樣的液體。
他把手指放到鼻尖下面,聞到一種清冷的氣息,仿佛水上漂浮的白色花朵,“我知道我的血液裡流動的是什麼,我也知道我應該做什麼。
”
巫姑感到一陣徹骨冰涼的絕望。
她似乎親眼看見,她一手構築的青瓷般光潔貞靜的世界裡,有了第一道刺眼的裂紋,不久就要分崩離析了,而她卻無能為力。
朱宣等了一會兒,巫姑再沒有說什麼。
于是他退了出來,回自己的小屋去。
當他經過藏書院門口時,下意識地望了一眼那棵巨大的菩提樹。
樹枝上挂着一根珠灰色飄帶,輕如浮雲,随風飄搖。
首輔慶延年造訪巫姑之後,心滿意足地回到家裡。
宮中來了消息,還有芸妃的手信。
慶洛如從來不願主動跟祖父聯絡,為什麼忽然寫了信回來?首輔心中一驚,疑疑惑惑地拆開封蠟,才讀到一半,臉色就已經變了,激動得忍不住走來走去。
原來芸妃懷孕了。
清任到底還是喜歡慶洛如的。
如果芸妃産下王子,那麼青王是絕不會加害于慶氏一族的。
有了巫姑的幫助,海若不會得到承認。
他更有機會以玩弄權謀的罪名激怒青王,而令白定侯一家陷入困境。
芸妃的孩子作為清任惟一的骨肉,一定是未來的青王。
那麼他們慶家,至少還有五十年的輝煌可以期待。
至于巫姑,則是一枚很容易扔掉的棋子。
另外還有一個令人振奮的消息,就是原定于十日之後的春明館白氏家宴推遲了,也沒有說何時舉行。
看來青王已經改變了主意。
“白定侯,”慶延年喃喃道,“你們以為,天下已經盡在你白家的掌握中嗎?”
芸妃懷孕的消息,像風一樣飛快地傳到了郢都的每一個府邸。
婵娟從神殿讀書歸來,尚未下車,就接到了夏妃的通知,掉轉車頭匆匆入宮。
夏妃領着她,一同進入紫竹苑向芸妃賀喜。
芸妃自然是興高采烈,留了姑侄二人晚飯,飯後閑話許久,直到青王駕臨,二人方才問了晚安出來。
彼時已是深夜,宮娥們低挑着避風燈,照亮了回廊上的台階。
夏妃攜了婵娟的手,慢慢踱回自己的寝宮,忽而停下腳步,長歎了一聲。
挂了一整晚的柔婉笑意,早已換成了一臉愁容。
婵娟遂道:“姑媽,對采家來說,這是好事。
”
夏妃搖了搖頭。
婵娟問:“姑媽是在擔心别的事情嗎?”
夏妃猶豫了一下,吩咐宮女們自回宮去,連燈也不必留下。
宮女們領命退下,過了一會兒,走廊上全黑了,隻有淡淡的星光,依稀照得見人影綽綽。
婵娟遂道:“姑媽是在擔心洛如?”
“她這個孩子,生不生得下來還難說呢。
”夏妃道,“不懷孕也罷了。
懷上了,又生不下來,或者生下來又死了,少不得又是一場血雨腥風啊,就像當年秋妃那個孩子,拖累了慶夫人和巫禮兩個人,暗地裡還不知冤死了多少人命……”
“慶夫人……”婵娟小心翼翼地說,“真的是無辜的嗎?”
“我不知道。
二十多年來,這個宮廷中都流傳着一種陰森邪氣,扼死每一個懷孕的母親。
不論是慶夫人生前還是死後,我都小産過。
我問過冬妃……”
婵娟輕輕咳了一聲,她還是個未嫁的女孩兒,不當聽這些話的。
然則夏妃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