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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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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院,就看見頭上裹着紗布煎藥的六根。

     “我姑咋了?”玉音惶惶問。

     “音丫頭,你可回來了,再不回來,我就叫你姑姑罵死了。

    ” 玉音顧不上跟六根啰嗦,一頭鑽進屋子,見姑姑躺在床上,臉色慘白,像是從死神中硬拽了回來。

    玉音再也忍不住,眼淚嘩一下就下來了。

    慌得六根打外面跑進來:“不哭,活人面前不興淌眼淚,不吉利。

    ” “啥吉利不吉利的,我姑都這樣了,你還有心思說這話。

    ” “我說錯了成不?”在牛家一家人面前,羊倌六根永遠是那麼低聲下氣。

    默了一會,見玉音并沒真生氣,六根又大着膽子說,“音丫頭,你先喝碗水,容我慢慢跟你細說。

    ” 這一說,就把玉音心裡的另一塊石頭給掀騰了起來。

     那晚,棗花本來是能抗過來的,吃了六根拌的拌面湯,感覺體内有了不少精神,掙紮着下床,想把六根做飯時弄亂的廚房收拾幹淨。

    棗花是個愛幹淨的女人,就是在這荒漠深處,她也容不得屋裡屋外亂一丁點兒。

    她這輩子最看不上的女人,怕就是自個嫂嫂蘇嬌嬌。

    俗話說,女人是屋裡的一把笤帚,這笤帚有多勤快,屋裡就有多幹淨。

    可蘇嬌嬌是把刺笤帚,挨到哪,哪準亂,所以最好她還是睡着。

    棗花掙紮着來到小院,一看院裡擺放得整整齊齊,夜色下,小院甚至發出一種奇光,撩得人心兒撲兒撲兒的,很想生出點什麼。

    棗花捋了捋被風吹亂的頭發,心裡不知怎麼就恨出一聲:死六根,還真成仙了。

    她來到廚房,原想又髒又亂的廚房出奇的幹淨,竟比平時自己收拾得還幹淨。

    棗花怔怔地立在廚房門口,心裡就不隻是感慨了。

     想想,六根進沙漠,也有六七年光景。

    那時老鄭還很健康,兩個本不相幹的人,居然投機得要死,不但能喧得來,還成了酒友,時不時的,搗鼓出一瓶酒喝。

    喝大了,老鄭就鼓動六根唱,唱花兒,唱曲兒,唱啥他都愛聽。

    六根也不拘束,他那破嗓子,還真敢當着人家老鄭的面唱,直把黑夜唱得亮堂,把苦澀單調的日子唱得有了滋味。

    要說這六年,要是少了六根,這日子,還真是不好打發。

    最不好打發的,怕是…… 棗花搖搖頭,下定決心不想他的,咋又給想了起來?唉,真是,活着時覺得他愚,他苦,他毀了自個一輩子,任他咋個說,咋個做,都不肯原諒。

    沒想,這一走,所有的不是,都成了想頭,想頭啊—— 棗花索性坐下來,坐在廚房門口,想。

     這一想,就把大半個夜想走了。

    等突然記起六根時,才驚乍乍叫:“這死鬼,野哪去了,這陣咋還不回來?” 六根回來已是第二天的中午,他被麻五子和玉虎打得翻不起身,沙漠裡躺了一宿,快到晌午時,身子骨才能動了。

    一見六根血紅滿面,棗花的病就全驚沒了:“你咋了,出去一宿,咋就成了這樣?” 六根支吾着,先是說不小心掉井裡了。

    棗花哪肯信,分明是人打的,硬問是誰這麼歹毒?問着問着,棗花明白了:“是他,一定是他。

    ” “你甭亂猜,虎子早就跑的沒了蹤影,哪能打我。

    ” “你是說虎子?天啊,我還以為是我哥哩。

    這天殺的,膽子大到天上了,居然,居然……”棗花搖晃着,驚憤着,她真是沒想到,六根會遭虎子的毒手。

    六根正要勸,就見她一頭栽地,又不省人事了。

     “真是我哥?”玉音問。

     六根沒說是,也沒說不是。

    到了這時候,瞞還有啥意義。

    他長歎一聲,算做回答。

     “我找他去!”玉音的擔心終被證實,哥哥果然是賊! “你回來,他跑了内蒙,你上哪找?” 三天後的下午,玉音正給姑姑喂草藥,羊倌六根到附近村子裡喊三碼子。

    棗花的情況一天比一天糟,再不往醫院送,怕真就要出事。

    紅木小院的門吱呀一聲,進來兩個警察。

     “棗花在不?” 玉音迎出來,問有啥事?胖警察說:“我們找棗花,了解點情況。

    ” “我姑病着,有啥事跟我說。

    ” 瘦警察瞅她半天,道:“你是她侄女吧,我們找她了解一下牛玉虎的情況。

    ” “找我哥?”玉音的臉色就不那麼好看了,甚至有點害怕。

    她用身體阻擋着兩個警察,生怕他們冒然闖進去。

    屋裡的棗花聽見聲音,掙彈着問:“誰啊?” “是兩隻羊,我正往外趕哩。

    ”玉音遮掩道。

     瘦警察不高興了,想拿話質問玉音,胖警察擠擠眼,拉他出了院門。

    玉音跟出來,心情很不好地說:“我哥犯啥事了?” “犯的事大着哩,說出來,怕把你吓壞。

    ”瘦警察道。

    胖警察白了他一眼,道:“我們是縣公安局的,最近沙漠裡猖獗着一個犯罪團夥,偷盜搶掠無惡不作,十分嚣張。

    我們懷疑你家玉虎跟這個團夥有染,想做做你姑姑的工作,如果看到玉虎,最好能勸他投案自首。

    ” “我哥他……真的?”玉音的聲音顫起來,胖警察的話讓她驚恐,目光抖着,不敢正視兩位警察的臉。

     “你哥跟一個叫麻五子的賭徒賭博,賭輸後就到沙漠偷,初步懷疑,沙灣村十幾峰駱駝還有鄰村機井裡的設備就是他們偷的。

    ”胖警察進一步道。

     “天啊。

    ”玉音的腿軟下來,軟得站不住。

    如果真是這樣,哥哥這輩子…… 這當兒,六根回來了,他沒找上三碼子,村裡幾個三碼子都不敢出門,害怕被縣上扣掉。

    六根好說歹說,費了不少口舌,還是沒人幫他。

    他沮喪得有點邁不動步子,心想自個咋就這麼沒用哩,居然連輛三碼子也找不來,要是老鄭頭還活着,怕是小車都叫來了。

    正生着悶氣,頭一擡看見了警察。

    六根興奮了,跑上來就說:“你們還蹲門上做什麼,快進屋啊,棗花病重得不行了,快送她去醫院。

    ” “她病了,啥病?”瘦警察問。

     “我也說不清,反正病了好些日子。

    ”六根說着話,就急着将警察往院裡請。

    玉音嫌他多事,叱道:“你的羊進樹林了,弄壞了樹我可不饒你!” 兩個警察對望了一眼,興許是怕多事,借故忙,走開了。

    臨走跟六根說:“要是看見麻五子他們,趕快到派出所報案。

    ” 六根恨恨道:“報個屁。

    見死不救,還算個警察?”罵着,去趕羊了。

     剛走過院前那片小林子,就聽院裡響出玉音的驚叫:“六根叔,快來呀,我姑,我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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