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賭城出岐關閘,便進入華界,是鐵幕的邊緣,匪軍五步一崗,十步一哨,戒備森嚴。
多少來自各方愛好自由的人們,冒着生命的危險,在死亡線上掙紮,他們必需要越過岐關,才能到達自由世界,所以這地方,又成為黃牛幫活動的地帶,他們采用各種方法,帶領人偷渡,安全進入賭城。
同時,匪軍又需要吸收外來物資,推銷毒物,利用一些身份不明的私枭,和那些唯利是圖的洋商人交易,所以品類蕪雜,尤其每在清晨正是他們工作緊張的時候,一切的交易,必需要在黎明之前結束。
這時,倏而自賭城方面駛來一架汽車,車前懸着一面五星旗,玻璃闆上貼有至陳家祠路段的通行證,喇叭按得如鬼哭狼嚎,刹時所有人全向汽車注目,共匪為策安全,每個街口都有檢查哨,即時哨兵便橫着槍杆攔住去路。
劉進步首先跳出車廂,向匪兵打招呼說:“我們有重要的人犯馬上要押往石岐,這是通行證!”他指着玻璃闆說:“前面的檢查站已經放行了!”
匪兵照例要看身分證,劉進步有紅色執照,趁在遞出執照受檢之時,一疊鈔票壓在執照底下,匪兵見對方是個爽快人,便含糊檢查一遍,就放行了。
這是最後一道街哨,汽車駛上公路就可以通行無阻,六個亡命之徒,舒了口氣,便心安理得開始做他們的财迷夢想了。
天色已漸明亮,公路兩旁盡是灰黃色的稻榖。
那變色的河山,在淡薄的晨霧裡映現出黯淡的氣氛,汽車走在坎坷不平的石子路上,分外颠簸,仇奕森一直緘默着沒有說話,這時他的心目中已盤算出汽車走上什麼路段。
“我沒有眼睛!假如汽車已經越過了陳家祠,那豈非浪費你們的發财時間?”他忽然開口說:“我已經十多年沒有來過啦,不過我的記憶中,好像由關閘到陳家祠,汽車隻要二十分鐘就可以到了!”
汽車上六個人,除了蕭乃白做過司機,在公路上跑過幾年,對岐關公路的路程還熟悉一點,其他的人全是賭城的老地頭,很少在圈子範圍以外活動,對陳家祠的地名,十分陌生。
“小賴皮,你知道陳家祠的地點麼?”龍坤山問。
“聽都沒聽說過。
”蕭乃白答。
龍坤山無奈,令丁大牛替仇奕森将綁着眼睛的手帕解下,仇奕森似乎感到綁着眼睛的時間過長,連連幌着腦袋,以回複正常的視覺。
“唉!一個人老了就不中用了,眼睛很容易就感到昏花。
”他說。
“我真佩服龍大哥隻有一隻獨眼,就比我們的眼光看得準确!”
沒有一個人和他搭腔,但仇奕森态度自如,又說:
“熬了一夜,我的精神不佳,有那一位賞我一根香煙沒有?”
“我正恨不得塞着你的嘴巴!”龍坤山遞了一根香煙插到仇奕森嘴裡,因為他的雙手全被綁着,還得替他擦火柴點上。
仇奕森仰頭吸了兩口,噴出煙霧,深深籲了口氣,似乎感到無限舒暢,他說:“唉!河山變色,面目全非,叫我怎樣認路呢?”
“仇奕森,别玩花頭,否則我們回去找你的兒子算帳!”龍坤山說。
仇奕森沒睬他,向劉進步說:“我們的前進人士,你是共産黨員,但是請你放眼看看現在成了什麼世界?滿目凋零,瘡痍累累,稻子都像生了黃膽病垂頭喪氣……”
劉進步忿怒說:“我們不是來和你談景色的!陳家祠在什麼地方,請你認路!”
“假如我的老眼沒有昏花,汽車該調轉頭,你們已經超過路頭啦!”仇奕森散閑答着。
聽說超過路頭,蕭乃白急忙踩刹車,龍坤山勃然大怒,忿然向仇奕森斥罵說:
“你分明在拖延時間!……”
“一粥一飯當思來處不易,想發财,自然得周折一點!”仇奕森取笑說。
龍坤山老羞成怒,握着拳頭,向仇奕森臉頰一拳揮去,仇奕森雙手失去自由,沒有能力反抗,揚起脖子迎上這一拳,煞時唇角裂出一絲血痕,鮮血淌到潔白的襯衣上,染紅了一大塊。
仇突森反而吃吃冷笑。
說:“反正現在出了賭城,我也沒打算活着回去,假如殺死我,你們一個也别想活着回去!”
“這話怎麼說?”劉進步也發怒相向。
“空手出來,空手回去,你們會肯嗎?你們肯,龍坤山也未必肯,難免要起内哄,說不定還要火拼呢……”
“閉你的鳥嘴!”龍坤山知道仇奕森意在挑撥,連忙喝止。
“既然目的在錢,就要和平相處。
”仇奕森說。
“錢是身外之物,況且我這些錢全是為非作歹,作奸犯科弄來的,全送給你們也無所謂,反正誰得着也不會有好結果……”
“少廢話!汽車是否應該轉頭?”冷如水在幫腔。
“你們不可理喻,全無江湖義氣,那我就幹脆閉上嘴巴,聽憑你們發落了!”
“别忘了我們現在還可以收拾你的兒子!”龍坤山提出恫吓。
“聽由尊便!”仇奕森說。
“不過你有沒有命回賭城,還得看天意啦!”
“他的兒子是誰?”幾個人異口同聲向龍坤山問。
“……”龍坤山把将說出的話咽了回去,他覺得要替仇奕森保密,以免弄成僵局。
“好吧!就算我不夠江湖義氣,現在請你領路!”他低聲下氣向仇奕森說。
仇奕森又是一聲冷笑:“我的香煙呢?”
龍坤山忍着氣惱,重新替仇奕森點上一枝香煙,仇奕森深深吸了一口,吐出濃霧,态度悠閑,撅嘴把香煙滾到唇邊。
然後說:
“現在把汽車轉頭駛回去吧!”
蕭乃白拐過車頭,向相反的方向駛了回去。
約行有五六分鐘,仇奕森說:
“假如我的記憶不錯,那就該停車了!”
汽車停下,在那水稻田的當中,有一條尺來寬的岔路,趁着天色微明,由岔路向前望去,果然就有一座高聳的牌坊,在牌坊背後,黑魇魇的有着幾間屋子。
龍坤山說:“那就是陳家祠嗎?”
仇奕森沒有答話,踢開了車門,迳自穿出車外,那條岔路的路面過窄,汽車無法行走,龍坤山便命令衆人把掘地的用具攜帶齊全,同時車上還有一個被捆綁的汽車司機,為避免洩漏秘密,便命令蕭乃白把汽車駛到比較可以隐蔽的地方等候,好好看牢這個無辜的可憐蟲。
由水稻田中的岔路向前行走,丁大牛負責監督仇奕森的行動,劉進步在前領路,冷如水斷後。
行了不一會,果然就看見那座牌坊上面有“陳家祠”三個大字。
牌坊因為年月過久,已顯得陳敗殘缺,字迹斑斑,滿目荒涼,很容易使人觸起今昔之感。
離牌坊約行二十來步,就有着一間占地廣闊,廟宇格式建造的屋子,仇奕森忽然停下腳步,因為映入他眼簾中的屋宇,已改去舊觀,周圍繞有鐵絲網,在正中開有一座高大的木閘門,在闆檐壓蓋下,有着一塊木招牌,寫明“文工團職員宿舍”字樣。
仇奕森說:“十多年沒有回來,難道屋子已易了主人不成?”
龍坤山瞪着獨眼,觀察仇奕森臉色,以為這隻老狐狸又在施展他的狡計。
仇奕森觑得分明,便再次正色說:
“龍坤山;我不出賣你們,為安全起見,最好大家散開,先派一個人進屋子偵查,也許我的老部下陳澤全已經不在了……”
龍坤山仍在猶豫,但劉進步穿上來說:
“文工團有招牌挂着就不會假,不過文工團隻是負責文化工作,沒有戰鬥能力,我們大可以制服他們!”
“最好不要輕敵,否則錢還沒有掘出來就在這裡葬身,犯不着!”仇奕森說。
于是,龍坤山命令大家在樹蔭底下散開,向劉進步招手,兩人同時竄上前去,扯開鐵絲網,伏地爬行進入院地。
因為兩人對地形都不熟悉,首先繞着屋子勘查一番,由窗戶向屋裡瞥去,隻見所有的房間都有人居住,有單人的,有雙人的,又有些全住女人的。
足可證明是機關宿舍,據統計,約有房間八間,裡面住的人在十五人以上。
龍坤山和劉進步兩人複又從鐵絲網底下爬了出來,和大家會合,問仇奕森說:
“你的錢埋在什麼地方?”
“在後院子的花圃底下。
”
“掘出來工程大麼?”
“總得要半小時以上吧!”
“嗯!”龍坤山考慮說:“那我們必需要把屋子裡的人看牢了才能動手!”
于是龍坤山開始分派各人布陣:張望貴負責守着正門把風,丁大牛打頭陣沖進屋子内,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