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靜然一出醫院,腳步便變得飛快,像是在拼命甩掉什麼。
江長明趕上她,在她身後喊了一聲她的名字。
林靜然停下腳步,兩個人在人行道上傻望了好一會,林靜然才開口問:“啥時回來的?”
“有些日子了。
”江長明用模糊的語言答道。
“如果不是師母住院,是不是打算一直瞞下去?”
“有什麼可張揚的,又不是出去領獎。
”江長明多少有點自嘲,他知道林靜然在生他的氣,他曾想過跟她見面,可一連串的事弄得他根本沒那份心境。
“怕是我這個人不值得你告訴一聲吧。
”林靜然真是在怄氣,尤其是葉子秋告訴她江長明半夜去悲情騰格裡找沙沙,還把沙沙帶到他家住了一夜後,心裡莫名地就犯起了酸。
江長明隻好實話實說,把回國後發生的事一件件道了出來。
“就這些?”林靜然盯住江長明,目光有種剝開的意味。
“這些還不夠?想不到一趟美國回來,生活中發生了這麼多變故。
”江長明禁不住傷感。
“怕是你想的東西被别人搶了吧?”
“你這話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師母沒跟你說?”
“師母的情況你都看到了,她能跟我說什麼?”江長明覺得林靜然話裡有話。
“沒說就好,說了怕你就不這麼盡心照顧她了。
”林靜然的話裡更是充滿了譏諷,弄得江長明一頭霧水。
“小然,什麼話不能明說,何必要跟我打啞謎。
”江長明明顯帶了不滿,他跟林靜然之間本就沒有什麼,一直坦坦蕩蕩的,林靜然今天的态度令他費解。
“那好,是你讓我說的,聽了可别怪我。
”林靜然像是賭氣似地一口氣把師母告訴她的事全說了出來。
江長明呆呆地僵在那兒,不相信林靜然說的是真,可林靜然的表情告訴他,一切都是真的,而且就發生在他眼皮底下。
沙沙跟羅斯上了床,而且就在她家。
那天師母在幼兒園,因為一件小事沖新聘的一個幼教發火,老師鄭達遠突然離去後,師母的脾氣一天比一天暴躁,常常因小事動怒,跟以前近乎判若兩人。
訓完幼教後,師母突然感覺頭暈,口幹舌燥,身體像是由不得自己控制。
馬上意識到是心髒不對了,偏巧又沒帶藥,她便急忙讓自己的助手送她回家。
剛打開家門,就聞見一股煙味。
師母一生聞不得煙味,在家裡她是絕不允許别人抽煙的,為此老師鄭達遠常常工作到深夜才回家,一進門必先漱口涮牙,抽煙成了他們夫妻一生都沒解決掉的矛盾。
一聞見煙味,師母心裡便有了疑,推拖着不讓女助手進門。
女助手是個很負責的人,哪敢輕易走開,硬是将師母扶進家門,攙在沙發上,就忙着去找藥。
正在這時,卧室裡傳出很誇張的一聲叫,那一叫驚心動魄,一下把師母的心叫了出來。
她不顧一切跑進卧室,天呀,心愛的女兒沙沙正赤身裸體跟外國人羅斯在床上鬼混,而且,而且……那動作師母說不出口,林靜然更說不出口!
師母慘叫一聲,當下就暈了過去。
助手掰開她的嘴,硬把藥灌了進去。
外國人羅斯在這方面有經驗,一看師母抽搐的樣子,就知是心髒有了麻煩,顧不上穿衣,赤身裸體跳下床,給師母急救起來。
助手被他的裸體吓壞了,說了句交給你們了,就跑出了師母家。
羅斯的急救起了關鍵作用,師母慢慢睜開眼睛,一觸到不知羞恥的羅斯,眼裡便冒出火。
她用英語吼道:“滾——”
羅斯這才知道自己這樣是不受歡迎的,穿上衣服離開了。
沙沙整理好衣衫,出來給母親喂水,被母親重重一巴掌給搧愣了。
“我白養了你,不要臉的東西,給我滾!”
沙沙痛苦地别過臉,她都三十歲了,自己有權力處置自己的身體。
母親這一巴掌搧得她心爛,所有對母親的不滿瞬間爆發,她呯地一拍門,跟着羅斯下了樓。
師母掙紮着爬起來,爬到樓梯上,沖登登登遠去的腳步聲喊:“沙沙——”
任性的沙沙哪還聽得見母親這聲喚,她追上羅斯,嘀咕了句什麼,跳上車,走了。
聽見汽車聲,葉子秋一頭栽地,暈了過去。
沙沙最近在羅斯的幫忙下,開了一家模特公司,正在籌劃着舉辦首屆人與自然模特大賽,據說這次的主題是沙漠與人。
沙沙五年前跟沙漠所請長假,算是停薪留職,開始在社會上漂。
先是搞了一家攝影廳,後來不知怎麼讓人家砸了。
接着又去深圳,在那兒發生了一場驚天動地的愛情,愛上了一位五十多歲的地産商,結果讓人家的太太發現,堵在了床上。
那位太太氣焰嚣張地警告沙沙,如果膽敢再在深圳出現,小心她的臉。
後來沙沙跟那男人在賓館幽會,差點讓幾個人毀了容,這下她怕了,拿着男人給她的五十萬回到了銀城。
此後她在家裡困了很長時間,整日跟葉子秋吵架,葉子秋說啥她都不入耳,有次母女倆甚至動起了手,沙沙将葉子秋一把從床上掀下來,質問自己到底是誰的女兒?氣得葉子秋照準她的臉就是一巴掌。
沙沙捂着臉,并不走開,嘴唇抖顫着說:“你終于打我了,證明你怕了,是不是我問到你的痛處了?”
葉子秋掄起的胳膊無力地軟下來,一陣頭暈,栽了過去。
沙沙将她送進醫院,醫生警告她,葉子秋心髒不好,要是情緒過于激動,随時都會有生命危險。
沙沙這才收斂了,開始像個女兒。
葉子秋卻感覺,母女之間的那根絲線被剪斷了。
那時候鄭達遠還在騰格裡,沙沙不停地給鄭達遠發電報,說有重要事兒要弄清楚。
鄭達遠不為所動,這個家裡,不論發生怎樣的戰争,他都像個局外人。
似乎隻有騰格裡,才是他一生值得守候的地方。
葉子秋告訴江長明,從那天起,沙沙就開始不叫鄭達遠爸爸,甚至連電話也不通,兩個人的交流退回到書信時代。
江長明沒敢就這個話題往下延伸,師母痛苦的神情告訴他,這裡面一定藏着某個故事……
5
銀城醫院定期都要舉辦諸如聯誼或是溝通之類的主題晚會,目的就是想增進醫患之間的交流與理解,有時也會請一些快要出院的患者做嘉賓,現身說法,告訴人們應該怎樣對待疾病,增強信心,同醫院一道捍衛人類的健康。
當然說穿了還是一種廣告行為,隻不過做得更人性化一點。
其實對這樣的活動,醫護人員和患者家屬都不是太積極,盡管院方一再倡導,參加者卻總是廖廖無幾。
偏巧今天的聯誼會由肖依雯主持,肖依雯最頭痛這類事,她不是一個在交際方面有啥天賦的人,甚至多少還帶點自閉。
礙于院方的規定,肖依雯又不得不出面張羅這事兒。
忙活了一整天,等晚上九點活動室的燈光打開時,才發現來了不足十個人。
有兩個是這兒的常客,他們陪着自己的領導,将醫院當成了療養院,正好可以借這兒排解一下寂寞。
還有兩個是新來的病人家屬,大約是怕不捧場病人得不到很好的治療,臉上挂着愁容來了。
還有幾個是醫院方面雇的特護,兩個很年輕的衛校畢業生,長得也很漂亮,兩個是下崗女工,拖了不少關系才謀得這份工作,四人又都歸肖依雯管,不能不捧這個場。
肖依雯掃了一眼,心情便暗淡得如同罩了雲。
好在那兩個女孩兒很熱情,她們把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