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可疑的人似乎是微生先生。
其一,因為孑歸昂貴稀有,尋常藥鋪是買不到的。
而微生先生手中卻有些存放。
其二,微生先生博學,或許也讀過《醫行罕紀》中關于魚、孑歸和燕窩的記載,所以他既不吃魚,也不吃燕窩。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池塘邊的松樹下殘留有一陣熏香——同和坊的熏香。
此香是藥用之香,府中僅微生先生一人使用,這至少說明——案發幾日内,他曾在池塘邊逗留,而且時間不短。
”
聽到這裡,淳于如意突然失聲道:“不是先生!他沒有……”這一下,衆人的視線都集中在她身上。
“如意!……”微生硯喝止她一聲。
淳于如意臉色通紅,咬一咬牙,低聲道:“先生的确曾在池塘邊的松樹下逗留,但是……但是,那時我和他在一起……可以證明他沒有往水中投放孑歸!”
蘇長衫拿出一顆扣子:“此言不假。
我在松樹下撿到這顆昌绫坊特制的扣子,府中隻有淳于門主與小姐使用。
”
妙沖道人聞言“嘿嘿”兩聲:“敢情你們倆樹下相約,卻一個留下了香氣,一個掉落了扣子?”
淳于如意滿面羞紅,失聲哭道:“你,你胡說!娘就是被你們這些胡說的人害死的!……”
“流言傷人至深,殺人無形。
”蘇長衫看了微生硯一眼:“正因為此,微生先生才會懼怕聽到‘自盡’之說——”
微生硯突然一口血嘔在白衣袖上,整個人搖搖欲墜。
衆人雖然還不明狀況,但都覺得這蘇長衫說話的語氣雖平,卻總一言道中人心的要害!
淳于如意哭道:“都是亂嚼舌根的……先生他……他什麼也沒有做!”
她哽咽悲泣:“那幾日,娘生辰将至……先生連日為她默寫劍譜,隻想能趕在她生辰前寫完……恰逢少林召開武林大會,娘去參加那江湖盛會,并不在家,自然也不會知道,先生為默寫劍譜日夜勞累……
“那日傍晚,我來叫先生去用晚膳,連敲幾下房門都不見動靜,推門進去才發現先生不在房中。
我在府裡四處尋找,最後在池塘邊的松樹下見到了他,隻見他衣袖都是斑斑血迹。
我吓得幾乎哭出來,先生卻強打起精神說沒事,還叮囑我不要告訴娘……我一眼看見他懷裡揣着的紙卷,就知是這疊劍譜——再看他唇邊的血迹,隻覺得他懷揣的劍譜分外可怖!我甚至有些恨自己的娘……為什麼把武功看得比人還重要?我一把奪過那些紙卷扔向池塘,嚷道:‘再也不準寫了!再也不準寫了!’
“紙卷紛飛中,先生愕然地看着我,胸口起伏,蒼白的臉色冰冷之極。
我才意識到,自己沖動之下糟蹋的是他十多日的心血。
看着他少有的怒容,我又驚恐、又悔恨。
情急之下轉身跳進池塘去撈劍譜!我聽見先生在岸邊焦急的喚我,但我心裡隻有一個念頭:這是他的心血,我一定要把它們撈回來——
“終于找到了幾張,隻聽岸上先生還在焦急叫我,突然水中‘噗通’一聲,他竟然也跳下水來了!池水寒冷,他的身體根本受不了的……那時正是晚膳的時間,池塘又偏僻,四周竟一個仆人也沒有,我隻有拼命向他遊去,把他托上了岸。
他的體溫本就低于常人,這一凍之下更是冰冷。
到了岸上我驚惶的喚他,好久他才睜開眼來,我的淚水頓時不争氣的滾落下來,他隻一邊安慰我說沒事,一邊勸我起來去把濕衣服換了,不要染上風寒。
“他根本沒有力氣站起來,我隻能把他扶抱起來,看着他鳳目裡的迷惘和痛楚。
我心中越發刺痛——我知道自己和娘年輕時長得很像,不知哪來的勇氣,竟張口就說了一句:‘如果我是娘,一定不會讓先生這樣傷心!’
“先生臉色蓦然雪白,吃力的推開我。
“我回頭一看,娘——就站在我們身後。
“我從小就怕娘,此刻她冷傲的看着我們,我有千言萬語要向她解釋,卻吓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娘沉默片刻,轉頭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