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關王爺的頭像。
“可是有一件事得說清楚在先:今天我們初來乍到,不知就裡就跟波龍術王的弟子打起來,殺了他們許多人,假如我們就此離去,你們還可以推诿說我們是不認識的外來人。
不錯,他們仍是會非常憤怒。
也許會殺一把人來洩憤。
但也僅此而已,對方隻會忙着追擊我們。
”
荊裂伸出船槳,指一指在場的百姓。
“可是如果我們留下來幫你們抵抗,那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這一戰必然激烈,最後假如我們敗了,波龍術王的報複将更激烈十倍。
說不定會來個大屠城——我說的是把你們一個一個,男女老少,全部殺光。
這樣的事情,那些瘋子完全做得出來,這一點大家也很清楚。
你們心裡有這樣的覺悟嗎?”
荊裂的話有如尖針,刺進每一個縣民的心裡。
雖是盛夏的午後,人人感到一陣寒意。
即使當中有的縣民早被波龍術王殺害了親眷,極欲有人代為出頭報仇,但一想到要将同鄉鄰裡的性命都押上去,也就不敢開口。
百姓同時瞧着王大人——此刻就隻有對王守仁的信任,能夠将他們團結起來。
王守仁看着那一雙雙期盼的無助眼睛。
他明白放在面前的,是一個多麼艱險困難的責任。
可是王守仁一生,面對艱難,從沒有躲避過一次。
“伯安誓與廬陵百姓共生死,同抗妖邪。
”
荊裂五人看見王守仁說時眼目散發的凜然正氣,不禁動容。
六個門生為能拜得這樣的老師而自豪。
許多縣民激動得流淚。
薛九牛與一群年輕的同伴,更是感到血氣翻騰。
王守仁此時瞧向荊裂五人。
“幾位願将性命,暫借我王陽明一用嗎?”
——他這次不以名字自稱,而用講學的外号,意思是并非以朝廷大官的地位去征用他們。
——而是以一個“士”的身份,向荊裂五人平坐相求。
練飛虹撫摸着左手上的鐵片拳套,笑嘻嘻地回答:“才打了一半的架,我習慣一定要打完它。
”
虎玲蘭則把野太刀架在肩上:“我早說了,這是跟‘物丹’的因緣,躲不了的。
”
童靜帶點激動地握住“靜物劍”劍柄:“曾老闆四口人命,我……”說着就有些哽咽。
燕橫熱血上湧,不知該說什麼,隻是向王守仁拱拱手,有力地點了點頭。
荊裂直視王守仁的眼睛良久。
——一個将要去南京赴任的大官,将在朝廷有一番大作為,卻為曾經管過不夠一年的一個小縣,甘願将生命跟仕途都押上去,跟一群殺人狂魔對抗?荊裂從沒聽過,世上有這樣的官。
“荊某這生人,從沒想過要把性命交到誰手上。
”他再次展露那輕風般的微笑:“不過将我的刀暫借給你,還是可以的。
”
王守仁也笑了。
——他看得出荊裂此人野性難馴;但一旦他對你信任,就會是最可靠的盟友。
王守仁這時招招手,把那幾名一直監視他的保甲召過來。
“你們已經聽到我要幹什麼吧?”王守仁問。
保甲本身也不過是廬陵縣的鄉村壯丁子弟,在更替服役之外,平日也是務農。
這幾個人互相看着,想了一想,就朝王守仁拱手說:“我們願供王大人驅策。
”
王守仁點點頭,馬上肅然下令:“你們去集合一些壯丁,去縣衙帶徐洪德回家,日夜看守,不得讓徐家上下主仆任何一人離開半步,以防範他向賊匪通風報信。
”
幾個保甲一聽瞪大了眼睛——軟禁縣令大人,可落得謀反的大罪。
“不用擔心,萬事有我扛着。
”王守仁知道他們的顧慮,馬上說:“就算最後有人問罪,也不會算到你們頭上。
”他随即命三個門生,陪同保甲去指揮隊伍,拘禁縣令徐洪德。
王守仁并非江西省府的直轄命官,如此私捕縣令,将來如無徐洪德的确實罪證,随時會被問罪,非隻烏紗不保那麼簡單。
他此舉顯然就把自己前途安危都押上了,全沒把名位放在心上。
荊裂看見王大人一旦下了決心,辦起事來決斷利落,手段霹靂,非一般文官可比,更知道對他信任絕對沒錯。
——此人要是生逢亂世,必成名将。
王守仁又馬上安排人手,往縣城外四方的道路上作戒哨,如波龍術王的隊伍再來襲,也可預早防範。
縣民知道要與兇惡妖人對抗,既興奮又是慌張,隻有王大人那鎮定如止水的臉容,能讓他們心神稍甯。
“還有一個條件。
”荊裂這時卻又說。
衆人緊張地皺眉看着他。
荊裂走上前,将懷中的關王頭像,塞到薛九牛手裡。
“你們要把這關王廟修好。
否則他不保佑我們打勝仗的啊。
”
廬陵縣民聽了恍然,心頭一寬,發出平日難得聽見的笑聲。
“你剛才說,王大人手上沒有一兵一卒嗎?”荊裂對薛九牛說:“你錯了。
”
他露出每次面對挑戰時都會挂上的笑容。
“現在,有五個了。
”